第四回

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泄露在男孩身上，映出空气中漂浮着的絮尘。

“哈啊——” 明耀在日光下舒展着身体，略显宽大的病服半卷，露出劲瘦的腰部——与伤痕；当年伤势太重加上未及时处理，在他身上便留下了大片无法磨灭的可怖疤痕。他已经在祝庆市住院调理三天了，身体状态都好了许多。明耀随意地整理下衣服，起身试图下床。

床柜上的宝可梦球自动打开，一道蓝色影子便窜了出来，小火马贴近明耀，似乎是担心他虚弱到跌倒。小火马看到过自家训练家躺在一堆不熟悉的冰冷仪器中，指标平稳——但也只是平稳在一个糟糕的数值上。小火马不懂那些数值，但他知道，自家训练家身上刻骨的损伤已经无法避免，再也回不到曾经健康强大的时候。

明耀有些好笑地看着自家宝可梦：“不用担心哦。” 我还没有......到那么可怜的地步——这句话，明耀并没有说出来。

再怎么说他也是曾经征服各族头目、徒手镇抚五只王、硬杠双神的超级洗翠人，虽然重伤加上长时间的沉眠导致身体毁的一塌糊涂，但明耀不想、也不会变成那种连下床都要使自家宝可梦担惊受怕的人。

在脚尖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关节几乎在受力的一瞬间就轰然倒塌，要不是有小火马及时用身体为他做了缓冲，明耀此时此刻就该直直摔在冰冷的地面上了。骨头关节摩擦发出不满的咯吱声，明耀紧紧咬住下唇，有些狼狈地撑着地板站起，身体抗议的疼痛感几乎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果然还是......

虽然不想承认，但身体传来的反馈明明白白地告诉明耀——他似乎真的成为那种无比讨厌的人了。

被小火马撞回病床上的明耀低下头看着宝可梦带着不满的眼眸，他沉默半晌，缓缓开口道：

“我没问题的，小火马。”

小火马叫了两声，仿佛还要据理力争似的，却在看到自家训练家有些黯淡的灰色眸子时噤了声。

他在愧疚。

明耀向来是承担着保护者的责任。不论是宝可梦还是人类，在他面前总会不自觉地依靠这位温柔强大的少年，此时此刻的落差感和重伤的搭档们让明耀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恐慌——他真的，还能保护好自己珍爱的他们吗？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门吱呀一声轻响，明耀正低下头梳理小火马的鬃毛 “早上好，山梨先生” 他下意识地说道。

“哦？” 来者轻笑了一声，是一位女子。

“呃……抱歉，我以为您是……” 明耀意识到不对，抬头准备道歉，却在看到来者面容时像是挨了一发破坏死光般僵在了原地。

“——！” 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明耀竟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明耀一副惊恐的样子，金发的成熟女性歪了歪头 “我有什么问题吗？明耀君。”

有啊！问题大着呢！明耀瞳孔地震，莫名觉得背后已经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可恶啊她为什么那么像望罗那个家伙！

拥有张扬金色长发的男人抱着波克比，却又驾驭着由冥间而来的黑色巨龙。他朝他笑，指引他走向正确的道路，却又在最后一刻将他推入深渊。还有最后那个……混乱暴力却又尽显眷恋的吻。明耀并非是完全不谙情事的人，在情爱方面近乎完全空白的他虽知道接吻意味着什么，却又无法将这种事转移到自己身上，与其说是因为那个吻而感到害羞，不如是疑惑更多一点。比起表达爱意，明耀更愿意将其理解为朋友间的友好交流。

“嗯……没有……您很正常。” 明耀困难地梳理着脑海中与望罗有关的回忆，吞吞吐吐道。

竹兰笑了笑：“是想到什么故人了吗？不如与我说说看？”

比起望罗，竹兰的长相其实更偏向于他另一位友人——吾思，当初在他困境时刻向他伸出援手的神秘女子，同时也与望罗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亲缘关系。明耀后知后觉才想到吾思，胡乱摆摆手：“只是一个叫吾思的朋友而已……”

废话！明耀心中暗暗道。

脑海一片混乱的他甚至没有思考自己的事与名字是怎样被她所得知的。

山梨的出现打破了两人的尴尬局面：“今天感觉怎么样，明耀？” 他先问道。

见熟悉的人出现，明耀瞬间放松下来：“今天也很好，山梨先生。”

“忘记跟你介绍了，这位是竹兰，神奥地区的冠军——同时也是救了你的人。” 山梨解释道。

相处的这一周以来除去镇抚王与收服时空双龙的事，明耀基本已经将自己故事全盘托出告诉山梨，他不过是洗翠银河队一位普普通通的调查组员罢了。

嗯，徒手镇抚王的普通调查组员。

“诶？竹兰小姐是冠军啊，好厉害！真想对战一场看看。” 早已通过山梨得知这个社会基本阶级的的明耀眼睛亮亮。除了调查组员，明耀同样是一位驯兽师——现在应该叫训练家了。即使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还不完全，但与强者对战的渴望却是刻画在每一位训练师骨子中的，明耀也自然不例外。

“等大剑鬼他们恢复后，我一定要和竹兰小姐来对战！”

与望罗的对战虽然输了不假，但明耀感受到的却并不是落寞，而是意犹未尽。当然，是建立在望罗那家伙没有收服骑拉帝纳的前提下。

竹兰果然如他人说的那般优雅大方，她朝明耀一笑：“我也是啊，很期待与明耀君的对战。”

“明耀，这是今日份的书。” 山梨举举手中的双肩包。疗养期间，每天他都会带些适合明耀的书籍来打发时间。他暗中拉了下竹兰，示意借一步说话。

竹兰稍稍瞟了眼山梨带来的书籍。

《训练家必须知道的那些事》《六岁益智游戏》《看图识字》《我会自己过马路》等低龄书为首，其中也不乏有些涉及宝可梦的科普类书籍与著名研究员的论文。

……好吧，还真是适合明耀。

“好哦，费心了。” 明耀由衷感谢道，十分识趣地拉着小火马躲到一旁翻自己的书去了。

离开病房，山梨寻了个安静的地方与竹兰交谈。

“关于明耀那孩子……”

“联盟已经为明耀申请了特殊保护，身份证件应该也很快会下来，他们对这个来自洗翠的孩子很有兴趣。” 竹兰开口道，语气意有所指。

山梨点点头：“辛苦你了。”

“没有什么哦，山梨博士。不过我是有震惊啦，毕竟那孩子认识吾思……是该找机会和他好好谈谈了呢。”

“那还请等他彻底痊愈吧。这是他的体检报告，如你所见的十分糟糕。心理上应当也有些创伤，不过大概可以自己痊愈。” 山梨打断了竹兰的话，将一叠纸递给她。竹兰敛了笑意，有些沉重地接过这沓纸。

身为“洗翠活化石”的明耀，自然在刚被竹兰救出时就得到了联盟内部的关注。他的存在会是神奥考古届的一重大突破，副业为历史学家的竹兰自然也对他十分感兴趣。再加上明耀似乎与自己的祖先吾思有深交……

竹兰自然不信明耀只是一个普通的调查组员，神阖一族后代的能力让她能感受到帝牙卢卡与帕路奇亚对这男孩的格外青睐。她性格十分随和，自然不会做出强迫他说出所有洗翠历史的事，明耀不想说自然有他的原因，竹兰选择尊重。更何况对方还是年龄大出她好几倍的老前辈。

她随意翻了翻这厚厚的体检报告，被大堆专有医学名词迷了眼。

总体来说，就是明耀因为长期昏睡身体状态紊乱巴拉巴拉一堆，竹兰索性把报告一搁不再看。反正需要照顾男孩的不是她，她只要保证明耀的信息被联盟封锁无法让那些黑暗组织得知。

如果说山梨博士是明面上对明耀进行保护的，那么竹兰则是负责暗处。他是这个世界极为重要的一环，自然不能让黑暗组织所把控。

白昼铺满大地，永不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