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窗帘绒布挡不住外界的光线，缝隙中透过一丝长长的光，映出空气中点点浮动的光尘。

我还活着，明耀反反复复地回荡着这一句话。女声消散在房间内，不知多久。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快昏过去了，本就没有完全清醒的意识重新消散在清晨——或许是午后，又或许是傍晚静谧的空气中。他像是被帝牙卢卡抛弃了，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感受不到生命的存在。

昏沉之中，脑海突然浮现出倒在血泊间的搭档，大剑鬼！明耀猛地清醒。

沉眠已久的身体难以控制，四肢甚至是五脏六腑似乎都不属于自己，只是稍稍活动下关节便会发出抗议的咯吱声。他缓缓地睁开眼，只见一团熟悉的蓝色火焰扑了上来。

“小……火马？” 明耀怔愣着唤出面前宝可梦的名字，发觉自己的声音沙哑的可怕，像是灌了几斤的泥丸。小火马在明耀脸边胡乱蹭着，细软的绒毛不知何时沾染上了些水珠。

小火马在哭。

明耀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他还处于连抬胳膊都难的乏力状态，最终只能一遍一遍地重复着 “没事了，我在这里。”

小火马被他收服时还是个孩子，被族群抛弃的它独自游荡于洗翠大地，心境早已被环境磨练地相当坚强，即使是明耀也是第一次见到它这般模样。明耀缓慢地抚着小火马火焰般温暖的蓝色鬃毛，后者刻意降低了火焰的温度避免烫伤自家驯兽师，温顺地低下头感受久别重逢的快乐。

明耀费劲地坐起身，这才开始环顾四周。不看还好，一看明耀直接石化碎成渣被一阵风吹走。这间房间比祝庆村最豪华的银河队总部还好上几倍，自己身上这套衣服又是什么啊？神奥大尊在上！那场对战后他到底睡了多久，他的宝可梦们呢！明耀拔下手上灌输不知名液体的针，轻微刺痛与渗出的血让他稍微清醒了些，明耀有些崩溃地抱住了头。

“小火马……我睡了多久？” 明耀颤抖着声音问身边的宝可梦。

小火马摇摇头，实际上它也不过是比明耀早醒了一周左右。与望罗的最终对战时，明耀并没有派出还尚显稚嫩的小火马上场，所以除了长时间沉眠导致的身体虚弱，它并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口，便也比其他宝可梦和明耀醒的更早。

宝可梦球与腰包都不在身边，身体虚弱加上此时明耀身边只有小火马，再怎么假设也没法离开这地方去找马加木刚石珠贝等人。明耀顿时感觉无比心累，比发现旅伴望罗与自己为敌更为心累。

他的手似是无力的垂在柔软的被单上，回不去了。明耀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四个字。回不去什么？明耀不知道，也不想去仔细想。他觉得累，身体上早已愈合的伤口也像是被强行撕裂又洒上一层烟芋粉末般疼痛。

房门突然打开，走进来的白发老者打断了明耀的的思考。

“马加木先生！” 看清楚来人，明耀格外惊喜地喊出声。

但是他到底睡了多久啊，连马加木先生的头发都白了！还有为什么他要穿和拉苯博士一样的大褂？难道他昏迷后，马加木队长代替他进入了调查组？虽说问题也不少，但熟悉的面孔让明耀对未知的恐慌少了大半。

来者却愣了下，露出让明耀恐慌加倍的困惑表情 “抱歉，我是山梨。” 长相酷似马加木的老者解释道。

“马加木是我的祖先。” 沉默良久，山梨加了一句。

重燃的希望像是敲在碎铁上的玻璃，又像是垂垂日暮突地被乌云遮挡，破碎、透不进一丝光。

明耀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您好，山梨……先生。对不起……” 声音细如蚊呐。

男孩的身影被灯光拉的很长，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像是雨中每一根毛发都湿漉的小火马，像是在暗处孤独徘徊的谜拟Q，像是又回到了梦中那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海域中无限坠落，与梦中不同的窒息感压迫着他，膈肌传来抽搐感。明耀突然觉得眼睛格外酸涩，但他怎么会哭呢？他怎么会感到窒息呢？他只是张着口，试图像往常那样对生人露出一个微笑，但仅仅是一个瞬间，那令人厌恶的泪便怎么也止不住。

身体再次泛起了乏力感，让他无力抬手擦去讨厌的泪水，明耀只能紧紧闭上眼，试图通过这些将泪水封闭在自己身体里，试图改变自己的情绪。

像被祝庆村接纳又被逐出，不过当初还有望罗做伴。现在，他似乎真的一无所有了。

这世界上，好像又只剩他一个了。

山梨又是一阵沉默，他本就不善言辞。伸手将被明耀拔掉的针重新扎回他的手背后，山梨便转身离开，给这位岁数比他还大几倍的男孩一点私人空间。

明耀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又沉沉睡去。梦中那片海水似乎更暗了，他甚至看不到海面上细小的光。无尽坠落的窒息感中，他醒了。

小火马蜷缩在双人病床一侧，用自己身为火系宝可梦的身体为明耀带来些暖意。今天的身体状况比昨日好些，明耀伸了个懒腰，随手抹了把沾满泪痕的脸。昨天真是……太失礼了，今天一定要找机会对山梨先生道歉，明耀暗自想着。

输液瓶已经换了新的，苍白的手上渗出些血珠，不过对常年混迹与洗翠野外的明耀来说无事。他又打了个哈欠，看向发出轻响的门。

山梨打开门，与明耀对上视线。

竹兰身为冠军，能单独空出来的时间自然不多，而芥子兰也是神和研究院的院长，遇到这么大的一件事自然要进行记录，于是明耀便被托付给了距离祝庆市很近且刚好在休假期间的山梨博士。

“今天感觉如何？” 山梨问候道。

“早上好马……山梨先生，已经好很多了。” 熟悉的人名险些脱口而出，明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山梨在病床旁坐下，看着面前男孩依旧显得疲惫的灰色双瞳。他踌躇半刻，开口问道：“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