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之豺

夕阳撒在草地上，就像被豺血染红了一样，火红火红。

“呦欧——”白眉儿横卧在地上，在子弹穿透它的胸脯之前，发出一声透彻心扉，标标准准的豺啸。豺啸声穿过几里远，整个埃蒂斯红豺群的每一匹豺都听见了。大多数豺们不以为然，继续走各自的路。豺王夏索尔更是过分。瞧瞧吧，它昂首挺胸，每一步都故意垮得很大。它神情极其骄傲，特别是那根红艳艳的豺尾巴，得意地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活脱脱的一个得意忘形。

豺王夏索尔对本次事件最清楚不过了，它的脸上露出阴谋得逞的奸笑。哈哈，那个白眉小子为了拯救幼豺，居然把自己的生命献出去了。这下倒好，它的王位没有豺来威胁，没有半豺半狗的家伙混进埃蒂斯红豺群了。这可正是它想要的啊！夏索尔越想越得意，它认为自己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是的，它刚刚从豺群里博得了大公豺洛米的信赖，洛米以后就是它夏索尔的帮手。洛米牙口四岁，正处于豺的黄金年龄，强强联手，不愁打不败企图抢夺它王位的大公豺。既然可以稳居豺王宝座，又何乐而不为呢？

蓝尾尖也听到白眉儿那声痛苦的啸叫了，它心里宛如针扎了一般疼，有一种若有所失的惆怅。不错，它是恨拥有猎狗血统的白眉儿，可是，白眉儿在做它的丈夫时，有做过什么对它蓝尾尖的亏心事吗？好像没有，反而付出了许多功劳。就算有做，也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将功补过，也是功劳占得多得多啊。最最重要的是，白眉儿在最后关头不惜用生命拯救幼豺，如果它和母豺们都听夏索尔的，现在不仅救不了幼豺，自己也丧命在猎人的枪口下了。毫无疑问，白眉儿是豺群的英雄，可它却把白眉儿的前腿咬断了，还留给了危险的猎人。白眉儿赠它美味的羊肝，它回有毒的蝎子，这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事啊。

呦，母豺蓓蓓冲着蓝尾尖啸了一声。哦，原来它只顾着想心事了，落在了埃蒂斯红豺群的末尾，蓓蓓是在提醒它跟上呢。蓝尾尖朝蓓蓓投去感激的一瞥，吆喝着黄圆和黑圈，迅速朝埃蒂斯红豺群跑去。

……

猎狗蜂拥而上，都想多占一些功劳，争着冲上去撕咬白眉儿的身体。

“嘘——嘘——”阿蛮星不耐烦地驱赶走了在白眉儿身上狂撕烂咬的猎狗，并弯下腰，朝猎狗们扔土坷垃和小石子，“碍什么事呀？你们敢动白眉儿一根毫毛，我打断你的狗腿！”

猎狗们只好躲避着石子，无可奈何地从白眉儿身上跳下来。一两只猎狗还被土坷垃或者小石子砸中，汪汪吠叫着，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

“村主任，这是只恶豺呀，它装成一条笨狗救了幼豺，喂了猎狗也不解气，你为什么还要阻止猎狗吃它？”光头猎人不解地问道。

“你懂什么？”阿蛮星有些不满地白了他一眼，“白眉儿是豺窝子里出来的，是有一颗豺心，但它救了我两次性命，我不能把它丢了喂狗！白眉儿的豺心是狗的忠诚筑成的！”

“唔，阿蛮星，你没发烧吧，你被恶豺救了命？这简直比儿童故事还荒唐。你不用舍不得一张豺皮，这恶豺两条前腿断了，尾巴也不见了，这种豺皮不值钱的。你还是把豺扔了喂狗吧。”白头发猎人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阿蛮星，一字一顿地说着。

光头猎人又掏出那根又金又红的尾巴来，刚想争辩，就被阿蛮星夺去了。猎人们吃了一惊，村主任可是个实实在在的猎人，如今怎么会为一只恶豺的尾巴而动情呢？

“喂，村主任，您也仔细瞧瞧，那是豺尾巴，装成狗尾巴，摇得跟朵花一样，装狗装得挺像哩！”

阿蛮星半天只说了一句话： “这根尾巴是属于它的，不管它到底是不是豺。”

“可是，村主任……”

“如果你们要把它拿去喂狗，就先把我拿去喂狗！”阿蛮星气急败坏地吼道。

阿蛮星是村主任，脾气倔得像头牯牛子，猎人们心里都清楚。要和他真这样争辩下去，就是争个三天三夜都争不出个结果来。虽然心里觉得很奇怪，但猎人们也不太好过问。既然阿蛮星这么固执，那就随他好了。他们摇了摇头，下山回到猎户寨了。路上，阿蛮星紧紧抱着咽气的白眉儿，他要想办法把白眉儿保存下来，跟着他一辈子。

到了猎户寨，阿蛮星不同于往常，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话，一声不吭地抱着白眉儿走进家里。汪汪汪，猎狗看见主人回来了，兴奋地尾巴摇成了一朵菊花，对着阿蛮星又扑又跳，想咬住他怀里的白眉儿。这是阿蛮星继大花狗花龙之后养的一条新猎狗，毛色发灰，取名为灰豹。哦，他刚刚就是听说有捉到一匹豺，才去吩咐把豺斩杀，分一点豺肉给各家的狗做晚饭的。灰豹一定是把他手里的白眉儿认成食物了。

灰豹是一条母狼狗生出的第九条狗崽儿。第九条狗崽儿很少见，也很脆弱，极容易死去。但是正因为少见，才无敌，可以成为狗王。原主人不识狗，它奄奄一息抢不到奶，快要死掉的时候，就把它丢到垃圾堆去了。幸亏它遇到了村主任阿蛮星，阿蛮星一眼便识出了它的与众不同，一口咬定它会成为狗中之王。他捡回它去，把它好好养在家里，找了条母狗做它的奶妈。断奶后，阿蛮星天天给它带回鲜美的肉食，有时是活的猎物，让它磨炼自己的技力。

它愈长愈壮，青灰色的皮毛舒展开来，四肢刚劲有力，锋利的牙齿能在奔跑中咬翻一头母鹿。它奔跑速度快如旋风，凶猛地像只灰色的小豹子，因而主人为它取名灰豹。灰豹没辜负主人对它的期望，虽然它是条母狗，但是当年它与村里的领头狗战斗，只一个回合便叼住了领头狗的喉管。村里的最帅气的公狗狄龙都拜倒于它的狗爪之下。主人把那有点历史痕迹的闪闪发亮的护脖儿套在它的脖子上，证明它成为村里狗的领袖，成为狗中之王。

唯一成为灰豹身世之谜的是它脑袋里的混沌，混沌时隐时现：一片漆黑中，一只倒在血泊的红豺，有坚硬的岩石洞，还有一大片鲜血和一只站在红豺旁边的豺……不，那豺毛色发黄，眉间有两个白点，像只猎狗……

阿蛮星当然不会把从猎人手里的白眉儿随随便便就喂了狗，哪怕是自家忠诚的好狗灰豹。而灰豹呢，尽力摇着那根狗尾，舔舔主人的手。要是可以，它巴不得冲上去就把白眉儿撕碎吃掉，但狗的忠诚使它忍住了。

蓝尾尖和阿蛮星都不知道，他们所思念的白眉儿，已经悄悄重生在了埃蒂斯红豺群领地的附近……

……

白眉儿重生了，重生地不知不觉，就连它也很茫然。

说实话的，白眉儿在被光头猎人击毙的那一瞬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痛苦，反而觉得自己自由了，解放了。它在做猎狗的时候尽它所能地做一条好狗，在做豺王的时候尽它所能地做一匹好豺，可谓是尽职尽责。可是换来的是什么？白眉儿为了救主人的命不惜暴露豺的血统，却被视作十恶不赦；为了保护埃蒂斯红豺群的后代不惜挥发狗的习性，却被认为背叛家族。它现在落得这种下场，窝火透了，对它来说，死是一种解脱，是一种享受。

可怜白眉儿，可能它降临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错误。

它清楚地感觉到子弹穿过它的胸膛，滚烫的血液浸湿了它的毛发。可它现在好端端的，四肢健全，神智清醒，真怀疑是不是在做梦。它咬下一绺火红的毛来，立刻传来火燎火燎的疼痛。唔，它不是在做梦。

是的，它的的确确地重生了，上辈子的优点一个不落。唯一有点儿扫兴的是，它还是比其他豺高大半个肩胛，它还是豺狗混血。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它恨上一世背叛它的阿蛮星，它要重新成为豺王，为上一世的耻辱而报仇。它这辈子都要做一匹豺，再也不改变了。

白眉儿环顾四周，认真地嗅嗅闻闻，它闻到了一股它很熟悉的，也十分讨厌的味道。那是豺群现任豺王夏索尔的气味。这么说来，这块地处于埃蒂斯红豺群的边缘地带，却又没有其他豺光顾的痕迹。这地方真不错，有一条清澈的小水沟，可以作为水源；偶尔还有几只草兔在蹦蹦跳跳。它往深处走去，发现一个窄小的石洞，仅容得下两个白眉儿。它已经很满足了。它当然渴望更宽阔的领地，但它是孤身一豺，势单力薄，能找到这样的地方真是交了桃花运了。它真幸运，埃蒂斯红豺群的豺都没有发现这块风水宝地。对它来说，这块地称得上是世外桃源。它翘起一条腿，排出一些排泄物，证明这是它的地盘。

它四肢健全，经验丰富，身强力壮，是一匹好豺，又有一块不错的领地，足够它生活。白眉儿相信，它期盼着的这个日子来得应该不会太慢。

但愿命运这一次会成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