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吹走了世间的离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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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躲不过时间的磨损,但旧人依旧停留在昨日,她嘴角的弧度,她微微褶起的皱纹,以及她的几丝黑发,仍旧记录着远去的刚才,或许那的确只是旧影的重叠,但时间早已给予了她一切的美,一切的善意。
即使,她只是千千万万的、拥有着最普通外貌的平凡人之中的一个。
“好久不见啊,晴妈妈。”
黄金如初见时般闪烁,那是最瑰丽、最无暇的珍宝。
晴,是初晴,是雨后的静谧。她就像静夜中的旭光,阴雨中的太阳,为所有想我一般孤苦的孩子带来希望和感动,她们都是些可怜的孩子,却始终相信这世界的善意。
也许世界上真的有天使,那便就是我们的“晴天娃娃”,晴妈妈。
眼前的她神色微微有些讶异,凌乱的发丝在微风中轻浮,即便她仅仅穿了件墨绿色普通园丁服,在我的眼里,在大家的眼里,她都还是那个美丽的晴妈妈。
“你是……千羽?”
我嗤笑一声,看似有些受伤地对着她说:“晴妈妈,您这疑问的语气……让我有些伤心呢。”
四目相对,我想起来那个曾经忐忑的、迷茫的自己,不说是破茧化蝶,但至少我也算是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许是我的想法与其产生了共鸣,目光交汇之时,我们二人却不自觉的同时笑了出来。
“噗……当初的小丫头这是长大了啊,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三国志·吴志·吕蒙传》,这还是您教我们的呢。”
她仍旧是那副样子,像是一个小孩子一般。
“你记得还真清楚呢。”
我对着她微微一笑,眼神新奇的打量着这里的环境,过去的种种记忆犹新,现在许是午睡的时间,整个孤儿院竟没有半分声响。
这里现在还真是比那会儿简单的多,也漂亮的多。
“您这是为什么要在这里种这么多花呢?”
她没有言语,只是转身看着自己辛苦种下的结果。
轻轻翕动鼻翼,浓郁的花香在鼻尖聚拢,蝴蝶与蜜蜂在花中共舞,阳光和雨露在窃窃私语,她温顺地抚摸着它们柔弱的枝茎,点点殷红孱弱的摇晃,可爱,又美丽。
“千羽难道不觉得,这些花很想你们吗?”
“我们?”
见我这幅模样,她终究是忍不住心中的笑意,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你怎么还是这么可爱呢,真相再捏捏你那漂亮的脸蛋。”她似乎并没有想要解释,只是眼含深意地看着我,吟吟低语。
“你们啊,睡觉的时候倒是安稳,但一醒来不就只会闹腾,我和那几个护士当初可算是为你们操碎了心呢。”
即使是转瞬即逝,我却仍旧从她的言语中捕捉到了一些信息。
“那些护士……还有德洛西丝护士长姐姐,她们都去哪儿了?”
她的神色里闪过一丝晦暗,垂眸看着这些可爱的花儿,喃喃道:
“起风了,树……最终还是留不住落叶。”
风微动,吹走了一些东西。
我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这个昔日的乐园。
“但那又怎样呢?风又吹不倒树。”
“噗,那倒也是。”
树仍在,生命,就不会消逝。
【咳咳……虽然很不想打扰你们,但是千羽,你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
“晴妈妈,德洛西丝护士长现在怎么样?”
【?】
谁知她却微微叹了口气,像我坦白:“你前一脚刚走,她后一脚就说要辞职,我也留不住她,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辞职?”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她,这个词汇在她身上出现还是让我有些意外,记忆里温柔漂亮的大姐姐,她总是在逗我们玩,和我们做游戏,就算是再累也仍示我们以笑颜。我不敢想象,这么一个喜欢孩子们的人,竟然会辞职。
“或许是迫不得已吧,您没必要太在意。”
即使这里只剩下了晴妈妈和一两位“食堂阿姨”。
【喂……正事,正事。】
“……”
我摸了摸口袋中坚硬的物品,吸了口气,便像其询问:
“对了,晴妈妈,我还记得原来带着我的那个姐姐,是叫西宁对吧,左西宁,她现在怎么样啊?”
西宁原本的名字是左西宁,但大家都很习惯叫她西宁姐姐或者西宁,这个姓氏就有些淡忘了,现在想想,“西宁”这个名字还真有点外国的味儿。
晴的神色微微有些诧异,但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似乎早就知道我会这么问了。
“西宁这孩子啊,半年前,她突然就从这个孤儿院里消失了。她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你也知道她的身体,所以我和仅剩的人找了两个月却一无所获,也不知道她到底去哪儿了……”
我本以为事情就会这么陷入一个死结,但却听到她语气突然一顿,又接着说:
“但她消失之后,我在她的床垫下发现了一封信。”
我顿时来了精神:“信?”
“没错,但上面写着:‘如若千羽回来了,请帮忙转交给她’。我也是强烈要求所有人不能拆开,并且把他藏在了我的房间内,这才让那封信完整地度过了半年的时间。”
“那……您能带我去看看吗?”
“那本就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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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院内十分寂静,空荡的走廊上只能传来我们的脚步声,如若我们踩的声音稍加重一些,晴妈妈就会对我嘘一声,将食指竖在唇前,并示意我孩子们都在午睡。
偶尔还能够听到某人的打鼾声,不免有些滑稽,我们快步走到了晴妈妈的房间。刚一进到房间,晴妈妈走到自己的床边,四处摸索,总算是摸出了一把钥匙,那似乎是晴妈妈私人保险箱的钥匙,这令我有些感动,毕竟那仅仅是别人的是一封信而已。
她用钥匙打开了一处的箱子,里面摆放着写形形色色的老玩意儿,最上面醒目地放着一封边缘微黄的信封,晴妈妈小心翼翼地将它转交给我,轻笑一声:
“我可是个很守约的人呢。”
我轻声说了声谢谢,便与晴妈妈告别。再一次跨出孤儿院的大门,我的思绪已经不再停留在过去,更多的是当下,是眼前。
我这才想起来,唐晓翼最近……似乎有些不对劲。
在不久前,我曾特别注意过他的手,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的那只手,有些不对劲,他每一根手指的弯曲似乎都有些僵硬,甚至是吃力,他也似乎在可以隐藏着那只手,似乎并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状况。
我紧紧地捏着手中的信封,压抑着自己的恐慌,我的语气明显有些颤抖,低声道:
“呼……橘子,你说实话,这是不是渐冻症加剧的情况。”
【……是】
“……”
我低头看着眼前的信封,想到了那个遗传性白化病都能十分轻松地治愈的组织(即使那只是猜测),但那至少……至少有一丝的希望。
我有些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一次想起了那场大火……
我不知道,那个曾经把浑身湿漉漉的我挡在身后的小男孩,那个现在危在旦夕的男孩,未来将会归向何处,我的生命曾因有他而光彩,我不想,也不能容忍悲剧的发生。
我下定决心,便拆开了那个信封,我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里面的纸张,而是另一个东西。
【这是一朵……栀子花?】
我轻轻将那朵被压的干瘪的、易碎的栀子花拿出,观察了一会儿,但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看来还是得看信呢……”
我刚想查看信的内容,却突然想起来什么,询问橘子:
“橘子,栀子花的花语……是什么来着?”
【我想想,好像是……】
——
永恒的爱与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