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中秋
新天条出世，普天同庆。
那第一个中秋节，杨戬是在华山过的。
人很多，很热闹。
唯一让沉香遗憾的，就是嫦娥姨母只是送来了月饼就走了。
他还想撮合一下她和舅舅呢。
杨婵看着沉香那失望的脸，又看了一眼在月下独自饮酒的人，轻叹一声：“沉香，莫要多事，你舅舅的事情，我们不该插手。”
二哥喜欢的到底是谁，如今，她倒是也算看出了门路。
若是再如从前那般不懂事，唯恐会真的破坏了二哥的姻缘。
沉香不懂。
这时候，小玉也端着自己做的月饼出来了。
分了月饼，沉香将嫦娥姨母的月饼递给了杨戬，杨戬迟疑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她不喜欢，我还是不吃了。”
沉香：“？”
她？谁？
看着杨戬如此模样，杨婵抿唇一笑：“二哥，不如吃小玉做的吧，二嫂总不至于连小玉的月饼也容不下。”
杨戬看着小玉一脸懵懂的表情，又看了一眼桌上那个圆圆的月饼，想了想，那可未必，她吃起醋来 可不管对方是谁。
好似猜透了杨戬心中所想，杨婵道：“好二哥，你好歹也尝一口，毕竟中秋佳节，要团团圆圆才好，你说对吗？”
“团团圆圆？”杨戬颇有感叹，“其实那些年，我和寸心也有平平静静的过中秋的时候。”
杨婵瞪大了眼睛：“二嫂居然能同二哥一起安静的过中秋？”
杨戬：“……”
杨戬道：“有的，有些时候她心情好，我也尽量不惹她生气，我们还是能一起过中秋的，不过……”
“不过什么？”杨婵好奇的问。
杨戬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来：“三妹，你得庆幸你是住在华山，你要是尝过寸心的月饼，一定不会再想吃第二个。”
“啊？二嫂做的月饼这么可怕吗？”杨婵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我记得当初你不在家那段时间，二嫂的厨艺还是不错的，怎会像你说的那么糟糕？”
杨戬扶额，无奈的说：“她呀，就是故意在报复我呢，说什么人生漫长，需得多吃点苦，如今我吃的苦倒是够多了，真是应了她那句话。”
杨婵：“……”
“二哥，那最后是谁吃了月饼？二嫂怕是也舍不得让你吃这么苦的吧？”
“多数都是进了哮天犬的肚子，寸心说既然他喜欢月饼，那就吃个够。”
杨婵嘴角抽了抽，她几乎能想象出寸心说这话时候的愤怒或者阴阳怪气。
一旁的小玉小心翼翼的问：“娘，舅舅到底想吃什么口味的月饼？”
杨婵抬头看天：“大约……的苦的。”
“啊？月饼还有苦的？”
“应该……是有的。”
倒是沉香对那个“寸心”比较感兴趣：“娘，你和舅舅说的人是谁啊？”
叫二嫂……娘亲可没有这么叫过嫦娥姨母，那会是谁呢？
杨婵一把拍开沉香的脑袋，对着杨戬笑意盈盈的说：“二哥，人生苦短，这苦啊，我们吃的够多了，还是吃点甜的吧，我记得二嫂一向爱吃甜食，你要不要表示一下？”
“嗯？”
“二哥，二嫂不喜欢月饼，但若是二哥亲手做的，她未必不喜欢吧？那千年时光，二哥难道就没做过？”
“这……惭愧，我还真没做过月饼。”
“那就从今天开始吧，总是要让人知道你的心意，人生苦短，要团团圆圆才好。”
杨戬看着杨婵如今幸福的笑容，还有沉香和小玉，以及依旧看不太顺眼的刘彦昌。
是啊，人生苦短，余生，总是要团团圆圆才好。
“那，就请三妹教教我吧。”
“二哥，三妹今日便将厨房借你了，若是无法做出一个令二嫂满意的月饼，想来你也是没脸去西海的吧？”
杨戬：“……”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沉香他们都能听见厨房的方向传来三圣母抓狂的声音。
从一开始的温柔语气到越来越暴躁到最后声音大的能掀了屋顶。
原来，三圣母也不是一直都温柔的。
她也是会生气的。
杨婵怎么能不抓狂？她对自家二哥的厨艺是彻底失望了。
真多亏了他们是神，不吃饭也没什么，否则他二哥说不定是饿死的。
看看这做出来的东西……不能吃也就罢了，连看都不能看。
最终，还是在杨婵的帮助下做了一个圆圆的月饼，勉强能入口了。
看着杨戬欣喜的目光，杨婵刚才的怒火顿时一扫而空。
算了算了，二哥不容易，她这个做妹妹的就不要骂他了。
不过啊，他以后的中秋，估计还得多吃苦月饼喽。
目送杨戬提着食盒兴高采烈的离去，杨婵这才去招呼自己家那三个。
沉香好奇不已：“娘，舅舅这是要去哪？”
杨婵咬了一口月饼，笑着道：“去接你舅母回家啊。”
“啊？舅舅原来娶过妻了？”
“是啊。”
“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沉香委屈。
脑袋上挨了一记打，杨婵道：“你舅舅和你舅母那是千年前就成的亲了，如今你舅舅把她接回来，我可告诉你，不能惹她生气，最好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起你嫦娥姨母，知道吗？不然她打你的时候，就是你舅舅也救不了你。”
沉香捂着脑袋：“娘，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
“大概不是吧。”
沉香：“……”我娘的冷言冷语伤透我心。
小玉：“舅舅的妻子脾气很不好吗？”
杨婵摇了摇头：“也不是不好，只是她不喜欢嫦娥姐姐……总之，二嫂发起脾气来，便是二哥也要退避三舍，你们两个要是得罪了她，那就得自求多福了，尤其是沉香，听到了没有？”
沉香：“……我听到了。”
杨婵看着那圆圆的月饼，想，总是要团团圆圆才好。
西海岸边，杨戬降落此地，心中感慨万千。
他和寸心在此处相遇，又在此处分离。
如今，寸心还愿意随他回家吗？
都说近乡情怯，他站在岸边，却不敢再前进一步了。
他清楚的知道，西海的人不欢迎他。
若不是看在寸心的面子上，西海摩昂太子估计早就来真君神殿打他一顿了。
也不会每次见面都冷嘲热讽。
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西海的虾兵蟹将看着岸边站着的三只眼，顿时警惕性爆发，盯着他一举一动，有人去禀告龙王和大太子去了。
杨戬还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海面顿时翻腾，紧接着一道英俊的身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摩昂太子一脸冷漠：“杨戬，我们西海可是犯了什么错，要你在岸边盯着不放？”
这话一开口，杨戬便知道他是误会了，急忙道：“大太子莫要误会，杨戬今日前来实是为了私事，并无冒犯西海之意。”
“私事？你来西海还能有私事？我们西海不欢迎你，还请真君有自知之明，早日离开，免得发生什么不愉快。”摩昂太子没好气的说。
杨戬蹙眉：“大太子，我……我就是想见一见寸心的。”
“见寸心？”一说起这个，摩昂太子的怒火顿时就上来了。
然而杨戬下一句话，却又让他觉得没必要生气。
反正，都过去了。
“杨戬今日前来，是给寸心赔礼道歉的，而且杨戬亲手做了一个月饼……我知晓寸心对我有诸多误会，也不喜欢月饼，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摩昂太子让我见寸心一面，我有些话需得亲口同她说。”
世间之事，哪能两全？
摩昂太子看着杨戬，真觉得没有生气的必要了。
他一字一句的说：“你来晚了，寸心昨日已经正式拜入佛门，出家了。”
寸心……出家了？！
短短一句话，却让杨戬如遭雷击，呆愣当场。
她怎会出家？怎能出家？
他还没有告诉她他的心意，她怎么就能先走了？
杨戬来西海小屋，正听见敖寸心念着一句话。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杨戬瞬间停住了脚步，轻轻的唤了一声寸心。
声音停止，片刻后敖寸心出现在他的面前。
看着他的眼神，无悲无喜，好似高高在上的佛。
“寸……寸心？”
明明还是她，可又好像不是她了。
“真君，何事？”
杨戬：“寸心，你……”
他想说什么？要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片刻后，她轻叹一声，带着怜悯：“真君，欲，如渊之深，能噬一切。如今我脱离欲海，真君该替我高兴才是。”
杨戬：“……”
“寸心，你难道就不能原谅我了吗？你看，这是我亲手做的月饼，给你尝一尝，三妹说了，人生苦短，要团团圆圆才好。”
杨戬的语气带着几分祈求和期待。
敖寸心垂眸，看着他手中的食盒，片刻后才摇了摇头：“世间一切法，如梦幻泡影，真君，是你执着了。”
杨戬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的苍白无力。
是他，执着了？
执着什么？执着谁？
他强硬的攥住她的手：“寸心，你不爱我了吗？”
敖寸心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我爱你，犹如我爱这世人之心。”
爱他如爱世人？
杨戬的心仿佛在滴血。
“爱别离，怨憎会，真君还不放下吗？”
放下？从何放下？为何要放下？
“爱欲……你已脱离，我却还苦苦挣扎，那你为何不渡我？”
“你我本不同路，该如何渡你？真君，能渡你的，唯有你自身，我已将你放下，你为何还不放下我？执迷，苦的，只有你自己。”
最终，杨戬还是一个人回了真君神殿。
到头来，今年的中秋，连月饼都不是圆的。
从今往后的无尽岁月，只有他一个人独自过中秋了。
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对他说。
杨戬，人生漫长，你该多吃点苦才是。
最后，真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她，早已放下。
那一年的中秋，只有杨戬亲手做的月饼是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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