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心

年世兰一路行至御营，由苏培盛先行一步禀报之后打起帘子请她进去。

营内极为宽敞阔亮，摆设与养心殿相似却装饰多用走兽飞禽以添野趣，皇上坐在靠右手边摆放的长榻一头借着落地宫灯的光彩看手里的折子，抬头看见她进来才松开了紧皱的眉头道。

皇上免礼，快坐吧。

年世兰省却礼数，提着裙子在他对面落座，轻声道。

年世兰路程辛苦，皇上必然是累了。

皇上将手中奏折搁在小桌几上，凝眸细端详她片刻道。

皇上朕瞧着你精神头还算不错，昨儿晚扎营的时候本想叫你过来说说话，谁知道事情一忙就晚了，朕怕扰了你清眠这才今儿到了叫你过来。

年世兰坦然道。

年世兰臣妾第一次来到木兰，只觉得路上事事都新鲜有趣，便是累也被这股精气神打消了。

皇上“唔”了一声，恍惚道。

皇上朕第一次来木兰还是随驾先帝，那时候皇子必须要在外面骑马，有时候两股都磨破了，却也兴致勃勃觉得什么都有趣儿。

年世兰鲜少听他提起少年事，却不觉得怎么好奇，因他每次提起所显露出的晦涩神气便知那时候他的日子并不好过，然而自己早已经不打算去治愈他了。

一个女人最自不量力的事情大概就是想要去治愈一个男人，而实际上男人却并不想要谁来治愈，又或者需要的人不是她而已。

她低垂眉睫看着桌子围边上镂刻的金漆秋狝图，轻声道。

年世兰皇上对先帝爷孺慕情深。

皇上把双手揣进袖子，一只胳膊搭在桌子上探身看她，疑惑道。

皇上朕总觉得这一年来你总是郁郁寡欢的，就算是笑也并非是真高兴。这次秋狝特意带你出来，想着看看天高云阔能够叫你放开些心胸，不要效深宫女子的秋怨。

年世兰这才抬起眼睛与皇上对视，说不出此刻心里什么滋味，半晌之后道。

年世兰皇上能瞧出来臣妾不高兴吗？

她这句话说得极为平淡，像是一泓秋水缺乏涟漪，却重重的落在了皇上的心头，仿佛那双永远笑着的眼睛就不该被这层阴翳所覆盖似的。

他沉声道。

皇上朕自然能看出来。是为了朕这些日子宠爱莞贵人，还是为了年家，又或者是为了什么？

真到这个该倾心相诉的时候，在平淡的语气背后是年世兰跌宕如拍岸惊涛的心跳。

她为了什么！

她究竟为了什么！

为了她早年间失去的那个孩子，为了她年家死无葬身之地，为了她自己，二十余年痴心错付！

她是真的爱过，觉得他也爱自己，所以很多事情不曾去考虑就觉得他会包容她、宽让她，也觉得有些话不必宣之于口两个人就能心有灵犀。

可这都是错的。

她觉得自己错了，什么都是错的，所以什么都和上辈子反着来。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就像是一只被逼着吃草的老虎，连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只活在每日的梦魇里，做那个满门失散流离的年答应。

甄嬛骄傲的像只孔雀站在自己的面前，阳光从她身后撒到屋子里来，自己眯着眼睛看她，却一句反驳都不想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