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谈心

回到现实，浣碧听到槿汐在唤自己。

在槿汐的再三催促下，浣碧下了决心似的，一咬牙一跺脚，终是没理会他，跟上了甄嬛一行。

回到屋内，滂沱的雨和世间所有纷扰好像都被挡在了门外，胤禛扶着甄嬛慢慢坐下，自己依然保持着半搂着她的姿势，两个人就这样互相交换着体温，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和独属于两人的气味。

外面狂风骤雨，里面满室安心。

槿汐和浣碧匆匆赶上，看到门已经关了，苏培盛就守在外面大概三步远的地方。

浣碧“苏公公，里面…”

苏培盛“娘子很好，皇上和娘子或许有些话要说，我们当奴才的就在门口守着便好。”

槿汐悄悄扯苏培盛的袖子，示意他一旁说话。

苏培盛“怎么了？”

槿汐“我刚刚看到皇上一路过来，淋了雨，等会儿出来一吹风，怕是不好，要是皇上真病倒了，传到皇后和太后耳朵里 你这首领太监的位置，还要不要了。这样，我现在去熬点姜汤，待会儿皇上和娘子叙完话，你别忘了服侍皇上热热地喝下去，免得皇上受寒呐。”

苏培盛看着她笑得眼睛都弯了。

苏培盛“是是是，还是你心细，那就有劳你了。”

屋内，两个人就这样静坐了一会儿。

终是甄嬛先开口，她嗓子发紧，声音有点微微的颤抖。

甄嬛“刚刚的事，并非是皇上看到的样子……”

胤禛稍微松开了她，却只是把她身上披的斗篷解开了，掀开她头上带了点点水气的斗篷风帽，从怀里拿出帕子，轻轻为她撷去鬓角的雨珠，好像没有听到她说什么。

胤禛“今夜并无事发生，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那也只会是他的错，我的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甄嬛被他话里明显的围护之情感动得有些眼热。

可是却不知为何，突然心里的委屈，就这样泛滥开了。

甄嬛“皇上，你真的不用再对我这样好，如果您要的是我的心，那么它早已经不在我这里了。我的真心，在我们的大婚之夜，在那一对并没有雕画龙凤的红烛下，我已经全部交托给你，皇上是天子，我不敢奢求你全部的真心，本来希望皇上对我的那么多宠，只要有一点爱就够了，可是还是免不了一句菀菀类卿，你把它摔得支离破碎。”

甄嬛“那么，皇上，我这里，到底还有什么值得你惦记呢。你可看清楚了！我是甄嬛，不是你的纯元啊！”

喊出最后一句话，甄嬛的眼泪瞬间决堤，从她错穿纯元故衣，满心欢喜却看到自己的夫君失望的脸。

从父亲获罪，全家流放宁古塔。

从她找皇上求情，看到那句菀菀类卿。

从她病倒碎玉轩，流朱血溅宫门。

从她生产后，舍弃亲子，自请出宫修行

她从来没有像这般，真实地哭出来，喊出来，压抑了太多的情感突然倾泻而出，连胤禛都心痛难当，不知所措。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等着甄嬛默默哭完，她受了太多的苦，现在正应该好好哭一场。

终于，哭声渐渐小了，胤禛好像哄孩子似的，用手指刮了刮她的鼻子。

胤禛“都是当额娘的人了，还这么爱哭。嬛嬛，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真的没有了心，你现在的眼泪，又算什么呢？”

胤禛“你哭的我心都碎了。”

刚刚情绪爆发太突然，到了现在甄嬛还有点木木的，胤禛叹了口气。

胤禛“嬛嬛，我知道你是甄嬛，一直都是，纯元已经走了，可是我当时并不知道，原来，情之一字，先后顺序其实并没有我之前想象那般重要。我以为不能取代的人，其实只是我想象中的人，我以为只是替身的人，却不知不觉占据了我全部的心。”

胤禛“对不起……”

胤禛好像从来没有说过这三个字，帝王怎么会对谁有亏欠呢。

甄嬛“皇上，你刚刚说什么？”

胤禛“嬛嬛，我说对不起，是我对不住你。”

胤禛“我把曾经的回忆看得太重，纯元她，在我年少时出现，那个时候我初知情爱，自然倾尽所有，以为可以和她厮守一生，她死在了我最爱她的时刻，那实在太遗憾，我误以为遗憾就是情深。”

胤禛“而你不一样，你是完全独立的存在，这天地间，只有你一个甄嬛，你在我君临天下时出现，那时候我什么都有，所以对什么都不珍惜。你给我的爱都太纯太好，我却以为那是理所当然。直到骤然失去，我才看明白自己的真心。”

甄嬛“皇上……你别再说了，我不想听了，我怕我会……”

怕什么呢，大概是，我怕我会忍不住再次相信，然后再一次被你伤的体无完肤，到了那时，我可能会变成另一个人，我可能会坠入地狱的。

胤禛“嬛嬛，再听我说最后一句好吗？”

甄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胤禛“嬛嬛，我爱你，你是我此生最爱的人，我本来也不想再把你拉进这万丈红尘，不想你再入宫闱，历尽心计算机，反目成仇。但是我总是在想，前路不一定就是万丈深渊，只要我们能看到彼此的真心，前路就是坦途，所以，我忍不住想和佛祖抢人，我不想你皈依佛祖，我只想你皈依我，我想要护你一生一世，让你一生，平安喜乐，如意顺遂。你愿意，和我重头来过，一起走过这一生吗？我比你大那么多，这一生不会太长，你就当可怜我……”

甄嬛没有意识到，她当下第一反应竟是在他说出那些不吉利的话时捂住他的嘴。

胤禛一把把她的手攥紧，把她再次拉进怀里。

甄嬛“皇上……”

胤禛“嬛嬛，你好久没有叫我四郎了，我想听你叫我四郎，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很喜欢你那样叫我。”

甄嬛不得不承认，对于胤禛，她确实道行太浅，短短几个回合，他尽诉衷肠，她丢盔弃甲。

甄嬛“四郎……”

胤禛终于等到了这一声四郎，他感觉自己已经等了两辈子那么长。

胤禛走后，甄嬛的心很乱。

她的骄傲，倔强，在胤禛示弱又十分真挚的解释之下，土崩瓦解，好像她之前做的那些，都没有了意义。

难道真的要回宫吗，就这样轻而易举相信了他？真的可以吗？

可是雷声下那一个温暖的怀抱，她的心跳不是假的。

他那番真心的表白，她的触动也不是假的。

回去，就可以看到胧月，可以一家团聚，再不用担惊受怕。

回去，也可能又是争斗不断，表面是姐妹的人，转眼间就反目成仇。

可是他说，就当可怜他，求她回到他身边。

会不会真的如他所说，真的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