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节

　　问天把神兽蛋揣在怀里，一手护着，另一手紧紧牵着问雅，小龙跟着他们来到街道上，到处是逃难的人。天空已经被飞龙们的火焰染得血红。火球从四面八方落下，落在房屋上、街道上，落在问天喜欢的桃林里。人潮冲着四面城门而去，问天能听见飞龙们火焰出喉的摩擦声，听见眼前人们的嘶吼和哀嚎。问天看见相互推攘的人，看见相互扶助的人；他看见有些人倒在地上，有些人直接踩迈了过去。滚滚的黑烟不停歇地从烧焦的残垣里冒起，断壁下压着的人，有些在哭，有些已经不会再哭了。潮湿的地面浸润了雨水和血肉，问天的身体不自主的颤抖着。自他来到这世上的十四年里，他走遍南宫城的每一个角落，他自以为很熟悉、很了解这座城，可现在，问天不认识这里了。繁华转瞬变炼狱，一种无形的责任包裹住了问天，让他迈不开腿。

　　问天似乎是幻听了，他听见无数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在祈求着他的帮助。“我又能做什么呢？”他想，“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很想逃，可是他一直呆立在原地。直到一颗火球重重地砸在他身边的地上，问天急忙蹲下身护着问雅。他听见问雅用呜咽的声音说：“哥哥，我怕。”

　　问天从恍惚间回过神，他在心里说着：“我不能怕，我如果也害怕，问雅怎么办？”

　　他站起身，抚摸着问雅的头发。问天又想起父亲的话。他跑了起来，但并没有朝着城门的方向。他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个故事，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在海岸边发现一大群搁浅的鱼。老人不为所动，孩子则不断地把鱼送回大海里。老人说男孩不可能救下全部的鱼，也不会有人在乎他救过。

　　“这条鱼在乎！”

　　问天循着哭声，到一处倒塌的房屋边，他把木瓦砖石一块块地挪开，左手护腕上的绿光不停闪烁着，问天救出一个半截入土的人。接着是下一个屋子，接着再一个屋子……问雅跟着哥哥，看着他疯一般地一次次把不认识的人从死亡线边上拉回来，一个，两个，三个……看着哥哥对着空房子询问还有没有人，看着哥哥最终筋疲力尽地跪在地上。

　　可是哀嚎的声音没有停止，问天跪在地上，泪水止不住地流着，“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么点而已。”接着他站起身，带着问雅，冒着浓烟离开。问天知道还有很多人没能被救出来，但他并没有再去尝试了，他只是喃喃地说着：“我终归尽力做过了，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逃往城门的人并没有等来生的希望，相反的，城门口正是主战场，很多人迎接的是死神和烈火。问天把衣物脱下，找到街边一口雨缸，浸满水披在问雅身上，把问雅抱起，对小龙说着：“出城的时候不要抬头看。”小龙虽然没明白，还是点点头。问天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对着问雅说了句：“把眼睛遮上。”

　　街道和房屋开始快速后退，问天左臂护腕激发的光芒形成了一个光罩，把落下的火雨一一拦截。问天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好像能看见，又好像主动无视了正在互相撕咬伤害的自家飞龙军队。他下意识地看向问雅的脸，遮得很严实。问天感觉心脏似乎是要把这辈子的跳动次数刷满，他想起父亲发现自己不学习而偷跑出去玩的时候，就会惩罚自己绕着城池跑一圈。他想起一年过生日时，父亲让自己骑乘着巨灵龙俯瞰南宫城。他想起某一个群星璀璨的夜晚，他指着天上的星星安慰妹妹说已故的母亲就在天上。他又突然想起，人只有在经历死亡的时候，才会突然回忆起过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