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盛墨兰28

雨大颗大颗落在石板上，倏尔上溅，沾湿了朱厚照新换的披风。

　　朱厚照蹙眉，呵斥林小娘：“闭嘴！”

　　林小娘吓得滑倒在地，面上神色也哀戚到了极点。

　　墨兰这才抬眼，凝神看朱厚照，一手慢慢抬起，想摸上他紧皱的眉心。

　　朱厚照下意识后仰。

　　墨兰心里嘲笑他，面上却无奈道：“我……我我……不……”

　　她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朱厚照却听懂了，她的意思是她这次不打他。他定神瞧了她一会，忽然凑上去，将额头抵在她掌心。

　　墨兰张张嘴：“……你，能先让我小娘起来吗？”

　　“皇后让你起来，没听见吗！”朱厚照一撇嘴，冲林小娘嗤道。

　　他看见墨兰嘴唇翕动，吐出一个“你”字，最终却怔怔闭上了嘴，就有些不开心，便骂谷大用“废物”。

　　谷大用本就理亏，苦着脸弓腰称是。他只恨外面下着雨，害他不能给陛下翻跟头逗乐。

　　墨兰小心翼翼地开口：“我的丫鬟……和你的宫女呢？”

　　她竟然还有脸提？

　　“你我夫妻，怎么就这般生疏了？你何至如此！”朱厚照冷笑连连，“那个丫鬟和宫女，皇后难道不知道吗？她们犯的是挟持皇后的大罪！皇后就是心太善了！”

　　朱厚照话一出口就看见她脸色煞白，心里立时生了悔意，恼自己是不是太强硬了、吓到了她，复缓了语气，安抚道：“看在皇后的份上，朕不砍她们的脑袋，只罚她们去玉清观替皇后祈福。”

　　“是我连累了她们……”

　　“皇后糊涂了。”朱厚照淡淡道。

　　墨兰便不再说话。

　　雨小了些，刘瑾撑了伞，请朱厚照上车，他说：“陛下该回宫了。”

　　墨兰窝在朱厚照怀里，被他抱着上了马车，一路晃晃悠悠进了皇宫。

　　宫里的墙太高了，墨兰喜欢立在墙下，仰头郁郁看天。她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雀鸟，被上位者禁锢在暗无天日的皇宫里。人待在皇宫里，毫无期待地待久了，阳光在她眼里也变成了灰色的。

　　朱厚照气呼呼进了门，发怒摔了茶杯，恨声骂道：“成天管着朕，逼朕读书，逼朕待在宫里做他们的傀儡。现在连朕喜欢谁、立谁做皇后都要管！朕做什么都是错的！朕这个皇帝做得还有什么意思！”

　　墨兰被宫女簇拥着上前，登时就听出了他话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管他喜欢谁是假，管他立谁做皇后是真。

　　这些老臣也确实要管这些，在外人眼里，墨兰本就德不配位。

　　这样一个轻薄的女子，又怎么能做大明的皇后呢？

　　他们不在乎墨兰是不是被迫轻薄，在意的只有这不合礼法。

　　等他们选中的皇后进了宫，墨兰是做宫嫔、还是做妃，都与他们无关。他们更不乐意再管。

　　只要她不做皇后。

　　可是没关系的，朱厚照愿意让她做皇后就好。

　　“不做皇后也没关系的。”墨兰示意小宫女捡起地上的碎瓷片。

　　朱厚照把她拥入怀中，不咸不淡地开口：“怎么？不乐意给朕做皇后？想洗手与永昌侯府做妾？”

　　“不是，是……”墨兰慌张低了头。

　　“不是最好，皇后最好也别说这种丧气的话了。”

　　墨兰心里微微一笑，觉得他像极了盛纮。当年盛纮与林小娘通/奸，还自以为是真爱，更是勇敢地为爱反抗嫡母、嫡妻。

　　她张嘴：“好，我不说就是了。”话里不带半分嘲讽。

　　朱厚照微阖眼，竟越想越气，他只觉得自己这个皇帝真是做得无趣极了，什么都不能如皇帝所愿。

　　他松开墨兰，掷地有声道：“朕一定要你当上这个皇后，朕的皇后只能是你，你不做皇后，朕便也不做皇帝了！”

　　“不……”

　　“你别说！”朱厚照厉声打断她，语罢龙行虎步而出。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

　　墨兰没等来封后的旨意，却等到了张太后的召见。

　　立后之争拉锯至今，盛家紧闭大门，不肯见人，老臣无奈，最后求到了张太后这里。

　　张太后年纪不大，满面祥和。她的前半辈子极顺畅。孝宗宽厚仁慈，张氏为后十八年，与孝宗同卧同起，恩爱甚笃。大概是因为从未吃过苦，她的耳根子很软，想法更是天真易变。

　　她见墨兰，是为了训诫墨兰安分守己，想让墨兰劝皇帝听话。因为皇帝不肯听她的话。至于墨兰是否会因此被皇帝厌弃，与孝宗恩爱近二十年的张太后根本考虑不到这些。

　　张太后坐在上首，静静打量墨兰。

　　她见了墨兰，瞧见她消瘦的面容、郁郁寡欢的神色，想起皇帝曾做过的事，那些事实在龌龊，又记起她曾差点定亲，本能在宫外度过平淡恬静的一生，便有些心疼她了。张张嘴，训诫的话又吞了下去，和声问道：“你在家里行几？”

　　“回太后，行四。”墨兰低声应答。

　　“是个好姑娘。”张太后叹气，“孩子还好吗？”

　　“还好，不闹人。”墨兰诺诺。

　　张太后长“嗯”一声，正要温声劝她本分，话还未出口，就被小太监慌忙打断。

　　小太监边跑边喊：“太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

　　张太后因其未经通传、失了规矩心下生恼，轻轻掸了掸袖子，澹然道：“拉下去。”

　　小太监惊得扑倒在地，只抬起一张脸，瞪大了眼，仓皇失措道：

　　“皇上！皇上！皇上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