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青玄身体痛楚却目光坚定:“陆绎,这是我们制胜的唯一机会,我不能有一丝的……犹豫和胆怯。否则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咳咳咳死路一条。”忍不住一连串低咳。
此举太过冒险,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严世蕃虎视眈眈,正盼着他们自乱阵脚好抓把柄,他怎能看着陆绎为他涉险。陆绎也不想功亏一篑,但他更不想蓝青玄丧命。
蓝青玄眼睛亮得吓人,闪着狂热决绝:“你回去吧,牢里都是严党的耳目,你要小心,别再把自己搭进来。”
“我是奉晴雪的旨意彻查此事,所以严世蕃不敢说什么。倒是你,严家鼓动门下的群臣上书弹劾你,这样下去恐怕你还没有面圣,就已经命丧于此了。”陆绎仍试图说服蓝青玄,向他述说严重后果。
蓝青玄无力地头靠牢墙冷笑着:“呵呵呵,他严世蕃算准了我蓝青玄贪生怕死,定会交代出背后主谋。我偏要打破他的这个如意算盘。”
既入此局,蓝青玄便早已看清自己的结局,必要时做那沉底的鱼尸,助他顺利前行。“陆绎,你我都知道严家在京城树大根深,要连根拔起根本不容易。现今之际,只有让我死在他们手上,才能削减皇上对严家的信任。”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生取义者也。同样的话徐次辅曾劝导过,如今蓝青玄自己也如此说,但是陆绎还是无法抛舍:“不行!是我把你安排进宫的,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
蓝青玄摇头坚定不移:“我自己选的路。”陆绎看着一心求死舍生取义的蓝青玄,竟无言可对心下大痛。
这时不远处传来牢门开启声,蓝青玄尽最后努力,低声交待提醒陆绎:“你以后不要再来看我了。此次前来,严世蕃必定会拿你和我的关系做文章。皇上多疑,如果让他知道你我真有关系,他不会轻饶你的,这一点你不可不防。”陆绎心中一悸幡然受教。
“还有……,”蓝青玄颤抖着手从袖里掏出一封,从中衣撕下来的一片衣襟蘸血写成的血书,放到陆绎手上,紧紧握住他手神色郑重:“这封血书你收好,它能让严……严家失去皇上对他们的信任,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最后一件事,什么意思?”陆绎心头一凛大感不祥。蓝青玄不答,只是望着他笑:“快收起来。”
这时岑福匆匆跑来小声急叫道:“大人,严世蕃来了。”陆绎赶紧将血书揣入怀中站起身。后脚严世蕃就带着严风等数名侍卫匆匆赶过来。
严风推开牢门,严世蕃急步走进来,却故作悠闲语出讥诮:“夜已深,陆大人还在此执行公务,真是勤勉哪。”
陆绎针锋相对反唇相讥:“严大人已经不是朝中人了,为何会出现在这儿,难道就不怕皇上降罪?”
严世蕃已削官去职反而更无所畏忌。(光脚不怕穿鞋的?)“怕,可我这都不是朝中人了,我怕什么啊?呵呵呵呵。”
陆绎怒极冷笑:“也是,你们严家仗着皇上对你们的包庇,自然可以为所欲为了。”
严世蕃反以为荣张扬道:“知道这点就好。我听说陆大人想要偷梁换柱,不知道是真是假?”
陆绎心中一紧面色如常反问:“严大人亲眼看见了吗?”“我这不是来求证了嘛。”严世蕃居高临下目光下移。
这蓝青玄早已不复高冷庄严的蓝神仙样儿,只见他一身血迹斑斑,披头散发尘污打绺,颤抖低咳着缩在牢墙边。严世蕃躬身淡讽笑问:“蓝神
仙怎么样?还扛得住吗?啊?”
蓝青玄嘴角抽动,牵起一缕冷笑:“严世藩,奸佞小人,诬陷忠良,必遭报应!”严世藩轻蔑嚣张:“报应,什么报应啊?报应在哪儿呢?”
严世蕃看一眼陆绎,纡尊降贵蹲在蓝青玄面前诱惑开恩道:“蓝神仙,今日我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肯招出你背后的主使是谁,我可以让你留下这条狗命。”目光再次瞟向陆绎,意图昭然若揭。陆绎不动声色站在那儿。
蓝青玄双肩抖动笑不可抑,抬眼看向严世蕃:“承蒙小阁老……咳咳这么看得起我,蓝某人怎么能咳咳……让你失望呢?咳咳咳……”使劲儿咳着凑近,一口血痰欲冲口而出。
严世蕃忙厌恶地伸手一挡向后缩。蓝青玄吓唬他一下呵呵大笑。“恶心!”严世蕃被戏弄失了耐性,站起身向后一伸手,严风立即递上佩刀,仓啷一声长刀出鞘,直接架在蓝青玄脖子上。陆绎上前一步怒视严世蕃。
“说,你背后主使是谁?”严世蕃厉声喝问。
蓝青玄瞪视着他低咳两下高声作答:“我是……蓝神仙,奉命无量天尊。这,你就是再问我十次,也是……无量天尊。哈哈哈哈,无量天尊,哈哈哈哈……。”蓝青玄高亢激昂的笑声,回荡在阴暗积冤的刑部大牢,冲击震荡着人心。
严世藩已弃了蓝青玄不再理他,眼睛一眨不眨和陆绎对视 搏弈 交锋 挑衅,就赌陆绎的重情重义,就赌陆绎的冲动不忍。
突然,蓝青玄目光一凝,抓住长刀猛的往脖颈上一抹,鲜血从口里涌出来,从颈脉喷出来,变故陡生惊呆了所有人。
陆绎呆滞地看着直冒血的蓝青玄,迟缓地蹲下身不能置信,他就选了这样一条路,惨烈悲壮猝不及防。
严世藩也吓呆了,当啷一声丢下带血刀慌乱道:“陆大人你作证啊,这可是他自己寻死。蓝青玄,跟我没关系啊!”手一挥指使严风:“拿走。”严风立即捡起佩刀,跟着他慌慌张张逃出刑部大牢。
岑福赶紧冲上前查看伤口,已无力回天。
“蓝青玄,你这是干什么?”扶着满身鲜血浑身抽搐的蓝青玄,陆绎心痛震憾手足无措,想捂他口,想堵他颈脉,想抓他手,想挽他命,但是……,他捂不住!堵不了!抓不牢!也挽不回!
蓝青玄无力地倚靠在牢墙上,眼神虚空笑容却安然,断断续续拉风箱般抽气道:“修了……半辈子的……道,这……一劫也算是……善终了。”看向陆绎安慰道:“别难过……弃车……保帅……还记得……吧。”
“别再说了,别再说了。”所以还是为了保护他。陆绎眼睛又涩又热又痛,却流不出泪来,全憋在心里。他无法再听不下去,回头吼道:“岑福,叫大夫,快!”“是!”岑福爬起身就奔出牢房。
“不用了……不用了……撑不……住了。陆绎……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滚烫的鲜血不断流出,生命不断流逝,眼神也在逐渐涣散,抽气声更短更促更急。
蓝青玄尽最后力气握住陆绎的手遗憾嘱托:“这……辈子……见不到……你……跟晴雪……终成……眷属了……一定要……珍惜……莫要再……错……过……了。”蓝青玄的手陡然松开垂落,头一歪倒在陆绎的胳臂上。
陆绎颤抖着手轻推他低唤他:“蓝青玄,蓝青玄!”没有反应,陆绎提高声疾呼:“蓝青玄,蓝青玄!”但是蓝青玄在他臂湾渐渐变冷,再也醒不过来了。
陆绎紧紧抓住兄弟的手臂,他浑身颤抖,他强力忍悲,他眼中终于有泪,却不能轻易掉下来。他的肩上还担着兄弟的鲜血重负,还担着兄弟的使命嘱托,怎能轻易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