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硬弩弦先断（赵一恒）

眸中情深，相思几许？奈何几许？这一世，原以为不染红尘就是我的宿命，这便不会相思，也不生愁思。可当那个儒雅温润的少年再次出现，我竟惊喜与他的久别重逢？明知不是同一个人了，或者说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每次干了什么事都被小五抓个正着，现在呢，回头却能看见他也会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如果说十数年前的大清是耀眼的，是光芒万丈的。那么如今的大清，也算得上是温柔的余晖，给人无限遐想。这一生一场相遇，内心的苦闷与彷徨似乎减去了十之八九，取而代之的是安稳与从容。都说热爱可抵岁月漫长，这话果真应在我身上。现在的十五阿哥，籍籍无名，却也终会迎来璀璨的人生。堆积如山的思念，扑朔迷离的一切，何处是尽头？各个皇子之间的博弈，即将拉开序幕。

王佳韵做官不过功名利禄，悟道终归诗酒田园。我的去处，是一片空白。等待我的，是什么呢？

翌日辰时，瑞姑姑领着一位小太监前来。“回姑娘的话，奴婢奉贝勒爷之命送一样东西，还烦请姑娘留下小辰子。”

王佳韵这是何道理？好端端的送什么人给我？我又不缺奴才。再者说了，他府里也不至于穷到如此，养不起就打发了给别人，敢情我是开救济所的！

姑姑倒没说什么，那位小太监却先开口了，“奴才求姑娘给条活路，小的有一桩事未办好，惹恼了主子。若姑娘不要奴才，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他呜呜咽咽哭了起来，看这样子着实可怜。我发个善心是没什么，不过多了张嘴在府里吃饭。只是那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

王佳韵姑姑，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啊？

“姑娘还是不知道的为好。”姑姑不愧是混迹了多年，丝毫读不出语调的变化。

王佳韵罢了，既然你觉得我可靠，那便在我身边伺候着。只是他日若我无力自保，你也会遭殃。或去或留，我劝你还是想想清楚

“不必了，爷说了姑娘才智过人，生有所恋，不会自寻死路，跟着姑娘就是奴才此生的福气。”

王佳韵我怎么觉得他在PUA我？这话怎么听都很别扭。我和他相识不到十日，他就能看出我才智过人？

“姑娘何必费心揣摩爷的心思呢，他无论做什么，都不会伤害姑娘分毫。姑娘只管放心用着此人便是。”姑姑使了个眼色令他退下，那小太监对我磕了三个头，口里千恩万谢，曲着身子告退了。

姑姑捧出一块和田玉莲花镂空玉佩，“这青白色的料子，贝勒爷在前两年出游时寻到的，一直都收在书房，是他最珍视的物件了。今年开春，他命奴婢请了位上好的雕琢大师，照着亲自描绘的图纸做了这玉佩。我还想着是不是送给福晋的礼物，不想竟是留给姑娘的。”

王佳韵他这是什么意思，我跟他非亲非故，素不相识，受不起他这份礼。

我转过身不再看那块玉佩，一滴热泪悄然滑落。

王佳韵辛苦姑姑跑这一趟了，东西你还给他的。他的情意，我受不起。有些话，昨日我说的很清楚了。

姑姑没有施礼告退。四下无人，她轻叹一口气，缓步走上前来，将玉佩搁在我床榻上，又用帕子拭去了我的泪。

“两情相悦，本是世间最美好的事。姑娘简单、真诚、善良，要不是因为爷是皇子，定会把你明媒正娶，从此朝朝暮暮，白首到老。不瞒姑娘，老奴有过一段不堪回首的情。那时，我还在宫外的一个庄子里过活，因缘际会，救了位亲王。这是王爷亲赠的碧玺翠玉手串，我一直留在身边。”姑姑手里紧握着那手串，眼神里积蓄着渴望。

王佳韵那后来呢？那位亲王把你带入宫中服侍十五阿哥？

姑姑缓缓摇了摇头，露出心酸的笑容，接着说道"他问我愿不愿意去履亲王府中，我答应了。好在我服侍的侧福晋方佳氏是个体恤下人的，日子过得还算顺心。虽是求仁得仁，也为王爷办好了差事，却也辜负了一位男子。他因为我的离去而一蹶不振，日子过得凄苦。我从来不敢回去看望他，直到乾隆二十八年，履亲王去世，府中发生大变，方佳氏悬梁自尽，四阿哥出嗣。“

王佳韵就是说，如今的履郡王，是被赶去做了履亲王的孙子。其实姑姑你对我的善意，有几分是因为四阿哥。

”是啊，四阿哥无辜被牵连，我也是于心不忍。那年我没了差事，想回柳家庄看看，四阿哥却招了几个贴身太监，里头有一个就是他。再见到他，却是那副摸样，我后悔至极。质问他为何要那么做，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只是愿意’。骤然明白自己错过了怎样的真情...我是如愿以偿，换了种活法，见识了逍遥纨绔的富家子弟，参透了花团锦簇之下的种种隐患。什么豪门贵族，只是看着光鲜罢了。我和他算是无路可退之人，再也走不出紫禁城了。是我自己贪心，利用了那个亲王，又想着鱼和熊掌兼得，到头来什么都没得到。反而害了那男子失去自由。几年前我被皇贵妃安排伺候十五阿哥，我想着他留在履郡王府不会有什么事，哪知道履郡王福晋七个月的身孕，一朝被害流产，皇上下令彻查，颖妃娘娘认定是他的过错，凌迟处死了他。而我竟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等我赶到慎刑司，他已经被千刀万剐，断了气，我们从此阴阳相隔。一直到最后，他都没有吭一声，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翡翠镯子。他的心意，我从头到尾都无视了。所以啊，姑娘，莫要等到失去了再懊悔不已。好好把握当下的时光。姑姑我混得风生水起，身边却没了可分享喜悦之人。也是我自作自受啊。十五阿哥懂得韬光养晦，他心里过得很苦，姑娘是能和他交心的人。”

王佳韵谋事不在一时一刻，他仍需要等待时机。姑姑，他有向阳而生的勇气，我却没有。即使他对我有光明正大的偏爱，又能怎样？我和他人生轨迹不同，他的人生气势如虹，而我的人生连个定位都找寻不到啊。我无法预见未来的惊涛骇浪，他可以自己掌握命运，我却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在这个地方，我身不由己。你看看那些有一副好皮囊的娘娘，未必有一副好心肠。她们都是虎狼之人，我真的能自保吗？明智的放弃，好过盲目坚持。若有一天，他因为儿女私情，像荣亲王那样意志消沉，那天下怎么办？

“姑娘此话......"姑姑一脸震惊，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王佳韵”我向来如此，口无遮拦，还望姑姑不要告诉别人。“

”我亲眼目睹了那么多人世悲欢，像姑娘这样清醒自持的，的确是少见。姑娘是害怕希望落空，才不肯答应他？纵横千里独行客，何惧前路雨潇潇？一人独行，不若并肩同行。我是斯人已逝，悔之晚矣。在柳家庄虽没有过得大富大贵，也是衣食无忧，充实自由。而今，想过平平淡淡的日子而不可得了。“姑姑拍了拍我的肩膀，默默回去了。

王佳韵原来也是个故人。斯人已逝，斯人已逝...这天地间终究没有他了

我苦笑一声，将和田玉莲花镂空玉佩握在手中，触手生温，的确是块好玉。上一世太苦，这一世，我只愿潇潇洒洒。

王佳韵百无一用是深情，不屑一顾是相思。你我本就是过客，何来圆满之说。

”妹妹这是在自欺欺人？你可能错解这句话的意思了。这深情和相思不值一提也是有前提的，如果对方心里有你，那你可就是千古罪人了！“永瑆又是一番调侃，语气欢快，声情并茂。

王佳韵你这字眼未免用的太重了！我那里当得起'千古罪人‘这个名号？

“原以为你是个普通的弱女子，今日又让我大开眼界。你是个有才情的弱女子，我们相遇也是缘分，既然不选十五弟，那不考虑考虑我？”他一脸喜悦，仿佛我已经答应了他。

我连未来天子都不选，还会看上你这个落败者。唉，言多必失，心里想想就好了。该怎么解了这尴尬暧昧的氛围？先来个乖巧一笑，看我笑魇如花的样子，他也应该放下戒备，再来个猝不及防的转折，让你没事跑来打趣我。

王佳韵毋庸置疑我是很喜欢你的，不计代价甚至丧失了立场的喜欢。这也是一个偶然，让我看到大名鼎鼎的十一阿哥，如此风度翩翩，气宇轩昂，完全具有帝王之气！

“够了够了，开个玩笑，你再这么说下去，小命还要不要了！”他捂住了我的嘴，不再让我胡乱掰扯下去。

王佳韵这个故事本来就很荒谬嘛！根据量子力学理论，任何两个粒子之间都存在着某种超越时空的联系，当其中一个粒子的某种性质发生改变时，另一个粒子即使相隔着数千万光年都会立即随着前一个粒子的变化而发生变化。”

“我的个老天爷啊，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看他急得跺脚的样子，真是很想笑。

王佳韵我的意思是，就连小到粒子与粒子之间都存在着这样的量子纠缠关系，那就更不要说由无数个粒子构成的人与人之间咯！就这么简单

“那你再想复杂点是不是我和十五弟也会发生量子纠缠关系啊”他嗤之以鼻，不断摇头。

王佳韵也不是不可能啊，你们之间本就腥风血雨的

“这句话你算是说对了，就连我门下的清客都说免不了一场狂风暴雨”他一本正经地答道，神情也严肃起来。

王佳韵清客？

“妹妹对于有些事情还是不懂的。所谓清客，就是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因命运多舛不得不依附豪门，以闲情逸趣取悦豪门财势，帮本阿哥附庸风雅充当门面的。”好一个踌躇满志的十一阿哥，洋洋自得，是要炫耀自己门下多才俊，最后还不是铩羽而归。估计那些清客下场也是极其悲惨咯！

王佳韵都说世人结交须黄金，黄金不多交不深。你结交的都是哪些朝廷重臣啊？费了你多钱财？或者是哪些不要命的官员巴结你啊？

“清客们卑微求生，至于和我往来的官员，你真想知道的话，入我府中就一目了然啊”

好家伙，一个比一个直白。

王佳韵我劝你别瞎折腾了，好好做个人吧。我可不想看到几条哈巴狗在一起争得面红耳赤，就为了探讨你怎样应对皇上的考验

“妹妹如果成为了皇上身边的红人，说不定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王佳韵你可算了吧！红，很多时候不过是一时。你看看后宫众多萧瑟的地方就知道了

“你听说过赵一恒这个名字么”他似乎对于后宫女子的悲情遭遇并不敢兴趣，甚至有点避而不谈。

王佳韵那自然是没有的，他是你的清客?

"我才刚议事回来，兵部因为广东地区的民众结党起事，不过数月出了五起事故，所以追查武官的失职之罪。而两广总督李侍尧上奏说：“武职是负责协助办理的，如果追查罪过会导致武官懈怠，到时会有更多乱民起事，请朝廷三思。”皇阿玛认为他说得对，并且下诏嘉奖李侍尧忠心办差。这赵一恒就是李侍尧的管家，功不可没，替他家主人收了不少黄金。“他言语中对赵一恒尽是鄙视和不屑。

王佳韵照你这么说，李侍尧算是红人了，那他是清正廉洁的好官吗？不过我看他有那样一个管家，恐怕是悬了。没有李大人的授意，一个小人物怎么敢收下那些黄金呢？

”不错。不少官员向李侍尧行贿，只怕将来出事了会说自己是被迫行贿的。李侍尧有没有干过贪赃枉法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无人敢上奏捅破"

王佳韵这是为何？就因为他是皇帝面前的红人？

“不止于此。你小看了他的背景。他是二等伯李永芳的四世孙。”

王佳韵这个我知道，李永芳是投降大清的明军将领。万历四十六年投降努尔哈赤，出城投降，匍匐在地，拜见努尔哈赤。此后的努尔哈赤侵明战争中，几乎每战必随，参与攻取清河、铁岭、辽阳、沈阳，多次拒绝明朝辽东巡抚王化贞的招降，策反了许多明朝官民投降。努尔哈赤为嘉奖他的忠心耿耿，赐他"免死三次"的特权。这样的功勋，不是哪个后辈都能享受的。背靠大树好乘凉嘛！就算李侍尧犯了死罪，有免死金牌，可以少死三次了

五阿哥（十五阿哥）想不到你还懂这些！

他自信地走进帐篷，负手而立，用赞赏的眼神望着我。我下意识的把右手背到身后，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五阿哥（十五阿哥）咳，永瑆，你知道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还没等十一阿哥回答，我的小脸早就涨得通红，抱着赴死的心态，冲他说道

王佳韵你送的生辰礼我收下了，礼尚往来，我也会还你一份的。

“你的生辰？我都错过了，那我明日一定补送一份给妹妹”

五阿哥（十五阿哥）你要怎么还？这和田玉原是一整块，我把它一分为二。你的是莲花镂空玉佩，我的是锦鲤镂空玉佩。我们都凑成一对了，何谈亏欠？

真的是很厚颜无耻啊。好你个永琰，先前派个嬷嬷巴巴地送来，敢情是催泪炸弹，现在又来糖衣炮弹，好精妙的进攻手段。昨天说什么’祝我有个好的归宿‘，指不定就是欲擒故纵。这人，怎么如此坚韧执着？

“十五弟，韵儿妹妹对你无意，你何必强求？强扭的瓜不甜！”

五阿哥（十五阿哥）甜不甜的，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永瑆把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找个由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王佳韵他都走了，你怎么还不动？

五阿哥（十五阿哥）那是因为，还没结束

王佳韵我都没答应开始，哪里来的结束啊

五阿哥（十五阿哥）我说的是李侍尧的事，你在想什么呢？

王佳韵我...

#五阿哥（十五阿哥）李侍尧运气不差，皇阿玛近两年最喜欢的手段就是用贪官治理贪官

王佳韵以贪治贪？

五阿哥（十五阿哥）乾隆二十九年，李侍尧调任为两广总督。此时，右江镇总兵李星垣贪污获罪。李侍尧是举荐人，自然受牵连，被降职。可不久，就回京署理了工部尚书。皇阿玛心深似海，最是爱才。

王佳韵这我知道，否则怎么会留下和珅那只大老鼠？

五阿哥（十五阿哥）和珅眼下到了最关键、很微妙的阶段，如果不能抓住机会，办成一两件漂亮差事，不光官场同僚会鄙夷、非议，就是皇阿玛，恐怕也会渐渐失望，不再器重他。因此，他欲下手的目标就锁定了李侍尧。

王佳韵那和珅也算是勇气可嘉了。别人唯唯诺诺，不敢弹劾，他要是一刀致命了，实属厉害。

五阿哥（十五阿哥）官官相护是一方面，可皇阿玛反其道而行之，于是官官相斗，就看谁的本事更大了

木兰之行接近尾声，夜半入梦，故人撑伞而来，动情地喃喃道“无关迟暮，不问翻覆”。话毕，倏然远去，遍寻不得。

王佳韵你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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