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天地之悠悠（觉醒）

吹灭蜡烛，放下帐幔，贴身服侍的张嬷嬷在房门口守夜。她本是嫡福晋的陪嫁，打小儿就跟着小主子，不知为何竟被派来照顾我。嫡福晋至今无所出，完颜氏连丧三子，夏格格今年刚添了个儿子，未满百日就夭折了，这府里活下来的孩子就只有星宁和绵惠，皆是完颜氏所出。福晋为王爷物色了一个汉人女子张氏，容貌端庄，如今有了八个月的身孕，上上下下都伺候地十分上心，生怕有了闪失。姐姐托宫里的常公公挪了二两暹罗国进贡的龙涎香，那厮赶着献殷勤，又多赠了些沉香和紫胶香。她房中摆着不少医书，其中的《本草纲目》就记载着龙涎香可以“活血、益精髓、助阳道、通利血脉”。可谓是治病和补益强壮的名贵中药。四阿哥今夜去看她，她才点了一些，我也难得有机会一亲芳泽，那香味儿让人陶醉，不多时就盈满了整个屋子，浓烈独特就算了，细闻还带着微甜的冰糖味，经久不散。众所周知，这个时期大量出口三样东西：丝绸、瓷器、茶叶，而香料则是需要从外国进口的。姐姐催促着我缝制一个香囊，等来日好送给十一弟，一问嬷嬷才知女子送男子香囊，便是对他有意。我随口又问那男子送女子玉佩有什么说法，嬷嬷仿佛看惯了风花雪月的事，波澜不惊，“自然是希望与她共度一生。”这样解释貌似很合理，怪不得都说“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奇心旺盛的我，苦想为何来自遥远异国的珍贵名香，她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她很神秘欸，结交的大人物绝不止一个。

中秋至，履郡王吩咐在后花园摆上一桌，又令众奴仆自找乐子去，总之不得扰了他的兴致。福晋提议大家来个飞花令，姐姐寻了我去凑数，自己推脱身子不爽，想必是不善诗词。除她不来，夏格格沉浸在丧子之痛，已经闷在屋里半个多月，自是不会应邀前来。张氏身子重，行事谨慎，也是找个由头推辞了。如此一来，这丰丰富富的一桌瓜果佳肴，只有四阿哥、福晋、完颜氏和我，气氛稍显诡异。

霜儿既是人数凑不齐，我们略变通些，不拘着对令人所对出的诗句和行令人吟出的诗句格律一致了，只在半炷香内说出含有‘月’的诗句即可。依次轮流背诵，直到咱们四人中出了胜者，再与缺席的擂主改日决战。答不上来的可喝杯酒继续对战，也可就此认输。

大家皆无异议，我心里莫名期待擂主为何许人也。

四阿哥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

霜儿三五夜中新月色，二千里外故人心

菱儿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王佳韵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四阿哥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霜儿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菱儿今宵绝胜无人共，卧看星河尽意明

王佳韵万事不如杯在手，一年几见月当头

四阿哥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霜儿别有玉盘承露冷，无人起就月中看

菱儿李白前时原有月，惟有李白诗能说。

王佳韵李白如今已仙去，月在青天几圆缺？

四阿哥今人犹歌李白诗，明月还如李白时。

霜儿我学李白对明月，白与明月安能知！

菱儿我愧虽无李白才，料应月不嫌我丑。

王佳韵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

四阿哥小楼新月，回首自纤纤

霜儿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菱儿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王佳韵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四阿哥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霜儿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菱儿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王佳韵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四阿哥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霜儿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

菱儿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王佳韵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四阿哥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

霜儿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菱儿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王佳韵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四阿哥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霜儿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菱儿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王佳韵谁主沉浮？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四阿哥好诗，不知出自何人？

完了，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我也不能说是毛爷爷的诗，自圆其说，快想想。他眸中透着久违的惊喜，和他对视，看得久了，发觉时过境迁，他不似从前的青春洋溢，胡子冒出了许多清渣，三十多岁的皇子，储位无望，阿玛不问，额娘早逝，子嗣单薄，是沧桑了许多。

王佳韵我在寺里看佛经随口编的

回以一个懵懂单纯的微笑，千万不要刁难我才好。

菱儿你姐姐要也能去寺庙走一遭啊，去去身上的戾气就好了。哪像你这般有才情，有样貌，我见了都挑不出错来

霜儿你和你姐姐竟是一母同胞，性子差了不知多少。按我说，当初要不是听那道士的胡言乱语，让你姐姐进了门。合该是你才好呢

四阿哥也是她年纪尚小，进来也是白受罪，何苦呢。韵儿妹妹可有看对眼的郎君？你姐姐倒常提起你仰慕十一弟，我也琢磨着你们总该见一面的，不知你的意思是怎样

王佳韵十一阿哥很好，只是我...

菱儿瞧你这腼腆样子，一个女孩子家，找个好夫君比什么都打紧。究竟是如何？

王佳韵我不爱权势，亦不信权势。本来该在寺里独孤终老的，阴差阳错的，不得已才跟姐姐在府里团聚的

霜儿 你师父有大彻大悟成佛之心，你跟着他岂不是蹉跎了大好年华？我是不屑所谓的凶吉之说的，你姐姐既然命中注定是个福星，也没见着她带来什么好福气

菱儿唉，可见那些江湖术士不可全信，指不定为了敛财，编出这么套荒唐说辞，糊弄皇阿玛抬举了她，真真是迷信祥瑞

四阿哥你既学佛，可有什么金玉良言？

王佳韵我常贪玩，不曾用心。只知道女子不该沉迷于和男子最初的悸动，也不该动心于和男子的刻骨铭心，独自美丽，洒脱快活，亦是一生。

四阿哥你说的对。纵然彼此有同样的默契，可深陷其中，结局无非是个死。孤独终老，偶尔孤寂，却能保全性命。

他咕嘟咕嘟灌下一坛惠泉酒，眼角带泪，对月强颜欢笑。

四阿哥月亮是同一个月亮，但人却回不来了

我暗自懊悔自己的有感而发，无意中也知晓了昔日密友悲惨落幕的消息。再也无心赏月了，也学着拿起一坛酒不知死活地喝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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