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成于成之日（蕉桐幐稿）

她掩去了泪痕，眼神充满爱怜地望着这个孩子，想起了五年前早殇的十阿哥，还没来得及取名字。皇帝把九公主交给她抚养，希望她不要那么多愁善感，整日憔悴消瘦下去，重新振作起来吧。

满洲正黄旗人，侍郎纳兰永绶之女，曾祖父是康熙朝权臣纳兰明珠。出身叶赫那拉氏，她深得皇帝垂怜，只是如今身子大不如前，屋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味，是她最喜欢的白梅啊。每日乾清宫的李嬷嬷都会亲自捧着送来，插在甜白釉瓶里，劝慰她不要过于感伤，保重贵体。她无心争宠了，只想清清静静过完剩下的人生，是九公主的到来燃起了她生命里的活力，她很难不感激皇帝，念起他们在一起品读诗词的时光。临走时，嘱咐我小心照料玥儿姐姐的身子。

出了储秀宫，我应该想到了一些伤心的往事，鹅卵石路渐渐模糊了：晞晞被车碾压血淋淋的模样，它草草地被埋在了垃圾场附近的香樟树下，我哭求讨一个公道，乞求父母无果。他们在意的，不过是逻辑和利益，感情和道德是无所谓的，只是死了只狗，难道比他们还重要吗？心思都花到哪里去了，好好规划暑期打工赚学费的事情，考成这样还有什么字格伤心？他们在同事和邻居面前都抬不起头了，看看人家本来不如你的都能上个本科，你还不用心就等着混日子吧。过个三年再考砸最后一次把握命运的考试，就是个混子了。理想和未来，我还值得提起这样的名词吗？

他递给我一方帕子，瞧我哭得这般悲痛，以为哪个主子欺负了我，眉头一皱，拉着我坐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等我缓和一会后，方才开口说道

五阿哥喜欢一朵花，不见得非得见花开啊，你这样狼狈的样子，究竟为何

我被他都笑了，原来堂堂大清朝五阿哥，这么会熨帖女人的心，怪不得新进府的胡格格三天两头在房里伤春悲秋，难不成是吃准了他的温柔多情？

筱筱没什么，玥儿姐姐叫我进宫看望舒妃娘娘，送上九公主满百日的贺礼。喜得一女，她似乎不那么绝望了。我想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逝去了，不免又感叹十阿哥的夭折，感同身受吧，因而被你瞅见了这副哭哭唧唧的样子。

五阿哥你看，漫天的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意境多浪漫。可你伸出手掌心去触摸它，很快就融化了。你本来只是忍着眼泪，眼眶红肿得跟只小兔子似的，何以看到我撑着伞等你，眼泪簌簌落下？我们不会走到形同陌路的那一天的，对吗？只有遇到理解你的人，才会把心里真实的感受暴露得一览无余，不是吗？就算以后我们有闹掰的时候，也只会把彼此的关系更拉近，有的感情越吵越好呢。而有的却只能像一粒雪，一旦沾染尘埃，就无法回到最初的样子了。

他指的是他的额娘吗？妈呀，赶紧换个话题，好容易搬出皇宫，他的心情明亮了好些。

筱筱其实你知道吗，也许过了三百多年，会有另一个时代，那里的生活人人都很善变，汲汲于追求物质，遗失很多珍贵的东西。你如果和一个人认识三个月，可以成为朋友。熬过两年近一步成为知己。幸运的话，认识超过三年就值得记忆了。十年以上，就是亲人，是生命的一部分了。

他用手弹了一下我的脑门

五阿哥你啊，又开始奇思妙想了。我想，你如果愿意，可以一辈子留于王府，成为姑姑，教导府中诸多不安分的下人。不愿意的话，我可以为你安排一门好亲事，说不定咱们还能共同生活在北京城中，闲来无事，喝茶聊天，城里有几处布置风雅的茶楼。

他畅想着未来的生活，可是我看不到你白发苍苍的那一天啊，就因为知道，所以格外上心你的身体，生怕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让你多遭受一分病痛的折磨。

五阿哥你怎么又哭了，刚才不都哄好你了吗？要是我说错了什么，也不至于悲戚成这样。我跟你道歉，改日我托人给你带稻香村的桂花糕，你不是最爱吃了吗？府里的师傅做得不合你口味，每次只吃一口就搁下了。

我不顾得什么礼仪规矩了，转身拥入他的怀中，抱紧了，感受着他心跳的声音，为什么，你明明那么有才华，文武兼修，各种语言信口拈来，上天啊，你惩罚错对象了......

他的手轻轻伸到我的后背，就这样等我的啜泣声停了，他双眼紧闭，一切依照其惯性自行发生。直到我清醒过来，毫不留情一把推开了他，我不能，他是皇子，不属于我的时代，我们之间维持现状就好，切莫像若曦错付一生，遗憾而终。前车之鉴，不能撞南墙，知道吗

他接着我的话茬往下说，眼里多了一丝忧伤

五阿哥不管是现在，还是你所说的三百年后，人总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刻，有些人有些事我们都无能为力，进退两难的处境多的是，就看如何取舍了。倘若有一日，你到了年纪，想离开王府过随心所欲的日子，我自然不会阻拦。我的肩膀永远可以给你依靠，不是以什么天皇贵胄的身份，只是一个可以交心的知己。我们也会成为亲人，对吧？

他不安的神色，我尽收眼底，他期盼着的结果不会实现，可我不忍心回绝，也许顺其自然，天意会有转机。

筱筱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莫想省下那笔糕点钱！

相视而笑，他解下了身上白狐毛的斗篷，披在了我身上

五阿哥我们回家吧。

筱筱好。

我能掌控自己吃的食物、自己的行为和底线，影响他的情绪、他的习惯和选择，终究输给了“老天爷”，原生家庭、时间流逝、疾病死亡...

书房里，他唤我磨墨，写下了八个字，我竟不知道，他的书法造诣也颇深，他说今天进宫去阿哥所指导永瑆习字了，八岁就练“浓墨宰相”的小楷，想必日后定成大器。小五啊，天若假你二十年，你就是清朝”独领风骚“的大书法家了。

筱筱不啥微茫，造炬成阳。好字啊，鼓掌。

他无奈地摇摇头，另铺了一张宣纸，握住我的右手，写了一遍”不啻微茫“，快贴着我的脸了，温热的脸庞又起了一阵红晕，他倒是镇定的很，面不改色，心率嘛，还是正常跳动就对了。看不出他有一丝尴尬，府里的丫鬟巴不得被他撞到吧，说不定摇身一变福晋又多了位姐妹相伴。可他那方面的欲望并不那么强烈，多数时候养心殿议事到很晚，睡在书房成了家常便饭。一个月偶尔休息几天，也不松泛松泛，福晋那吃个晚饭就走了，多半还是玥儿姐姐伺候他就寝。最近她见不得油腻食物，太医把脉才知有孕两月有余，胎气不稳，不宜费神照顾小五。这件事本该落到胡格格身上，他却不愿意多去她房里，仍旧在书房凑活睡。玥儿姐姐担忧小桂子夜里不警醒着，安排我跟着小五，留意他渴了添茶倒水的事。很多人瞧着眼红，估计以为我已经”属于“他了。福晋重新物色着莺莺燕燕，倒也委实劳累。嘻嘻，不觉笑出声来

五阿哥想什么呢，看好了啊，这个字念”chi"第四声，“只，仅”，不啻微茫，就是指不排斥一点点小小的光亮，很微弱的光亮，也是充满希望的，有可能收获圆满的结局。

啊，好像多解释了点什么，是什么言外之意吗？

筱筱那这个“造炬成阳”就是说把一点点光亮聚集起来就成了强烈的太阳光，对吧？

我志得意满地解释着，丝毫没有看出他的不对劲，他的笑容明朗，难道要夸我啦？

五阿哥光亮多了，就能变得像太阳一般明亮。所以，你的解释马马虎虎，算你过关吧。那深层的意思可知晓，不妨讲讲？

筱筱不啻微茫，造炬成阳。强调日积月累的重要性吧，一滴水，一滩水，慢慢能汇聚成一片汪洋。我们要把希望攒起来，就算很渺茫的一点点，也要相信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五阿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跟这句话形似，你很聪明，每个人的光芒或许不像日月般耀眼，但是当它们汇聚在一起，足以比拟阳光，驱散凛冬的一切风霜。你逆光而来，配得上世间所有的美好。光终究会洒在你身上，你也会灿烂成光。

筱筱你怎么知道我是逆光而来的，我的速度比光速快，才来到你的身边，以前我总以为这是不可能的。现在学了这句，才晓得这万分之一的希望也是有成真的一刻。虽然我觉得这一切还是那么不真实，睁眼还是会恍惚，生怕来不及对你说告别的话，又回到了自己的时代。

我低头，泪眼迷离，他双手搭在我肩上，颇有自信地说道

五阿哥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就算你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我还是有法子打听，找到你的。喏，你看，我正在编一本书，等编成了，手抄本一定送给你保存。

天真的小五，时空逆转，岂是你一人之力可挽回的。大概会像若曦、晴川那样完成在这里的结局才走吧。妈呀，蕉桐幐稿

筱筱苦笑，这本书是你编的诗集吗，第三个字读什么呀

五阿哥”teng",第二声。写的是天文算法的内容，不是一两个月就成的。

筱筱对对对，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看好你，加油。

五阿哥何为“罗马”，“加油”是什么油

筱筱额...其实就是希望你努力，继续撸起袖子干。哈哈

一身冷汗，言多必失，果然有道理。下次不能这么莽撞了，混熟了，话也就多了，这样很不好。要知道自己的使命是什么，不是来谈恋爱的，要干正事，追根溯源。

五阿哥眼下快到冬至了，要把袖子卷起来，我得了伤寒，你不怕被传染吗？玥儿怕是要说你的不是了。

筱筱这不重要，小感冒不具有传染性的，我的体质还是不错的，你要是知道新冠肺炎的传染性，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五阿哥你说什么呢

筱筱我说，你靠得太近了，我要喘不过气来啦

五阿哥今晚跟我一起在床榻上睡吧，地上寒气太重，你会着凉的。

可是，我从未

五阿哥我等你，卸下心中的忧愁和顾虑，心甘情愿留在我身边。在此之前，我不会有非分之举的。我叫小桂子再抱一床被子放床上，安心吧。

呵呵，我真的会谢。果然是狗血剧情，怎么能这么快就发展...

小桂子贝勒爷，四阿哥来了，说是商讨冬狩之事。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不速之客，都撞到一块了，真是一出好戏。

五阿哥筱筱，奉茶。去把你调制的茉莉花茶泡两杯，让四哥也尝尝这新鲜。

筱筱好。

冬狩？这么冷的天还要去打猎，不能推掉嘛，屋里烤炭盆吃羊肉火锅它不香吗？

下一章：竟是谁家之天下（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