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冷气场神鬼不知，入内景修者护持
第一节：
虎口上裂开的伤口并不大，云扶用桌上的餐巾纸简单按压到不流血，便开始吃那一份老北京特色小馄饨。
她倒不是心大，只是冷静下来一想，那人在暗她在明，她连对方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着急也没有办法，只好暂时搁置不想。
不过那人提到“牛鼻子道士”——不知道会不会对王也道长造成什么影响...
慢慢吞吞地吃完，她放下竹筷起身，去前台付钱。
“您慢走啊。”满脸黑痣的店小二热情地笑着对她说。
那张脸上只剩下憨厚淳朴，哪里还有一点刚才出手时的狰狞神色。想来这店小二对方才的事情并无记忆，那人的替身术倒是精妙。
云扶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回应，转身离去。
……
三人组在巷子口接头，一起回到面包车上。冯宝宝已经顺利完成任务，在副驾驶上安静地啃煎饼，后车厢放着几个大纸箱，里面的货物不言而喻。
“老王，你要的信息我都查的差不多了。”张楚岚嚼着同款煎饼果子，伸出手机展示上面一连串的人名和照片，“咱今天的活儿就是这些，等我吃完咱们就出发。”
“嗯。”王也答应了一声。
他坐下来，高高束起的马尾在云扶面前晃了一晃。
“……”云扶有些心不在焉，她看到王也就想起来那附身店小二的人的话。虎口处的伤口微微发疼，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是自己的妄想。
王也瞥了她一眼，注意到她神态有些紧绷，主动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云扶回过神来，摇摇头。一缕卷翘的乌发黏连在唇角，她抬手轻轻拨开。
手指上干涸的血痕和伤口暴露在王也视线里，在白皙如雪的肌肤上尤其扎眼。他瞳孔缩了缩，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这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弄的。..”云扶顿了顿，决定还是不把那人的事情告诉他。王道长这几天来操心的事情太多了，也太累了，她不想加重他的心理负担，“一点小伤，不用在意。”
王也眉头皱了皱，很不赞同她的话，“这是你拿剑的手。”
他问张楚岚要了车上常备的小医药箱，拧开碘伏消毒水的盖子，用棉棒蘸取了些，小心翼翼地往她伤口上点按。
云扶看见他的动作，微微发愣，很快反应过来，“..道长，我自己来吧。”
王也抬头看她一眼，倒也没坚持，把棉棒递给她之后就支着脑袋看她上药。
云扶顶着他一动不动的视线，只好细致地把伤口涂了一遍——即使按照剑修的眼光来看，这点小伤根本不值一提。
上好了药，头顶的目光终于移开，她刚松了口气，就听到男人说：“还有这个。”
王也从医药箱里掏出一卷绷带，撕下长长的一段，绕着她受伤的手反复缠了几圈，裹成一个小包袱，又系了个蝴蝶结。
“……”好了，这下彻底不能拿剑了。
云扶默了默，还是艰涩地说，“谢谢道长。”
“这有什么，不用跟我说谢。”王也扣上医药箱。很奇怪，遇到这姑娘他就总是忍不住地多管闲事。
张楚岚正好咽下最后一口煎饼，他拍拍手上的残渣，中气十足地说，“好了，准备行动！”
面包车发出嗡嗡的响声，车身震颤中发动机启动，如离弦之箭般蹿出了小巷。
……
说是行动，不如说是一场绑/架。
云扶敲晕最后一个寸头男，天色已经暗下来，远处的云彩显出一种朦朦胧胧的紫色，漆色的天幕笼罩下来。
她利落地给人绑上绳子，打个死结，和诸葛青一起把人搬到车上。这些人由王也家的杜哥暂时照看，全部关在小黑屋里。
“还有最后一批。”张楚岚的手机屏幕在一片黑暗中亮起来，他滑动几下，把最后三人的照片翻出来。
面包车一路颠簸，驶向无人问津的废弃工房。这地方已经临近北京城的野地郊外，杂草长得有半人高，要不是公司的消息灵通，这儿还真不一定能被发现。
张楚岚啧了一声，微微歪头，扯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这地方好啊，真闹起来，也不会被别人注意到。”
他跃跃欲试地活动了下手脚，“宝儿姐，这次不用你带了，让我们自己下手吧。”
“随便。”冯宝宝淡然地说。
“小福…咳、…你也留下吧，”王也转头对云扶说，他伸手抬了抬帽檐，“里面肯定要打起来。你手上的伤还没好呢。”
“不碍事——”由于身高的差距，云扶要微微抬起头才能对上他的眼神。被里面的关切烫了一下，她愣怔后莞尔一笑，“...也好。那就全靠你们啦。”
“嗯。”三人组应下来，抬脚向废弃工房走去，冯宝宝和云扶则留守车内。
……
三人拖着被绑的严严实实的人回来时，是半个小时后。
云扶觉得王也的脸色有些苍白，仔细去看时又觉得和平时一样，好像没什么异常。
..也许是她太敏感了吧。
月上中天，银光如泄。凉薄的月色给废弃大楼添上几分荒颓，如薄纱抚在人的面孔上。
室内，以张楚岚为首的五人组正与一个光膀子的刀疤男对峙。
“行啊，我们逮着这么多人，就你横。”张楚岚叼着草棒，耸了耸肩，他弯下腰对半跪在地上的人说，“得，我还挺佩服老哥你这股横劲儿的！”
“这么着吧..只要你说出是谁让你们来的，我就放你和你的伙计走。”
“小毛孩子，少跟我来这套！”刀疤男扭来扭去试图挣开绳子，一脸怒气冲冲，“干我们这行的，讲的就是个信用！”
“告诉你？告诉你我以后甭混了！不说，你能把我怎么地！”
“……”张楚岚神色一冷，很快收住了。
他直起腰来，吐出嘴里的草棒，叹了口气，“也不能怎么地——就你们搞窃听监视这一条，就能送你们拘留！”
张楚岚凑近王也，伸手就去捏他的脸：“而且你知道这位是谁吗？中海王卫国家的三公子！”
“你们的行为给王总和他的家人造成极其严重的精神压力！你看看三公子这小脸！蜡黄！眼圈都黑了！”
王也的表情像是被强盗非礼的良家妇男，一个劲儿地拿眼刀刮这朵一张口就是胡编乱造的碧莲。
张楚岚毫无所觉，还在自顾自地高谈阔论：“而且！大王总还因为你们的行为得了病，每天那个药吃的哟……”
“大王总，是对国家经济建设做出卓越贡献滴人！你们骚扰他，就是在破坏我国经济繁荣滴发展呀！”
“每念及此！好痛！我的心好痛！”
王也：……
云扶：……
诸葛青：……
三人组齐齐沉默，不知道是太过尴尬还是被这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发言惊到了。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你们的行为所造成的后果是极其严重的！”张楚岚气势惊人地大声说道，生怕他听不清，又一字一顿地强调说，“极！其！严！重！”
“……”
王也好像突然爱上了水泥地面，盯着它猛瞧，试图以此缓解尴尬；诸葛青难得失语到不知道如何张嘴；云扶闭目塞听，果断充当起了透明人。
刀疤男也被他的言论震慑住了，细细的冷汗顺着凹凸不平的脸颊往下流。
“哼，”张楚岚揣起双手，居高临下地，“你也算是个老江湖了，不会不清楚这几个字的分量吧？…别以为是拘留就能了事的！”
刀疤男脸上的细汗越流越多，好像每个毛孔都在全力出汗，肉眼可见的紧张。
“以你犯的这个错误来说，判个两年不成问题！”
——这是明晃晃的恐吓！
也许是因为张楚岚气势太足了，刀疤男一时间被他唬住，“你…你……”
“叮铃铃——”
谁的手机突然响起来，张楚岚的问询被迫打断，几人循声看去，王也单手插兜接通了电话。
“喂？……”他似乎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消息，瞳孔震颤，眉头紧紧地蹙起来，一向温润的面孔变得狠厉。
他连电话都顾不上挂，冲到刀疤脸面前一把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手指控制不住地抽紧，发狠地说：“..是谁让你们来的？！现在外面活动的还有什么人！说！！”
刀疤脸呼吸困难，面色涨红，眼见就要被活活掐死。
“诶！……”张楚岚连忙上前去拉开他，没想到根本拉不动。诸葛青也上前几步去掰他的胳膊，“老王。”
“王道长！...”云扶担心地出声。
有这几人的拉劝，王也好歹松开了手。刀疤脸顿时倒在地上，像头绝地求生的兽物一样大喘气，连咳带喘得好不狼狈。
“..他们对我的家人动手了，”缓了一会情绪，王也终于能说出话来。嗓子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就在刚刚。”
此话一出，几人俱是一愣。
“..我母亲回家，正碰上几个人在闯空门。光天白日之下，就有人竟然敢把我父亲往车里架，幸亏附近的保安及时赶到……可还是让那些人跑了。”
王也嗓音低哑，脸色阴沉得可怕，“几乎同一时间，我侄子差点在学校让人给拐跑了。”
云扶满眼忧色地看着他——情绪失控的王道长，她还是第一次见，有些无措。
男人攥着手机的手紧了又紧，指节都攥得发白，“不行，我得马上回去看看。”
“别！”张楚岚及时制止了他，语气冷静，“对你家人动手的人都失败了，那一两天内他们应该不会再动手，这期间你的家人是安全的。”
“……”王也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他不甘心地咬牙，紧蹙的眉头抽动着，最后还是泄气地松开了。
“杜哥！”张楚岚高声喊道，“受累，麻烦你回去看看，顺便帮王也圆个谎。”
“我这就回。”杜哥点点头，转身朝外面走去。
直到杜哥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张楚岚才转过身对王也说：“你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家人的心情。就凭你一个人，也照看不过来家里那么多人。所以，咱们在这里，解决眼前的问题——就在这一两天内。”
“……嗯。”王也闭了闭眼。
掌心被轻轻地塞进什么东西。硬硬的圆圆的一小颗。
王也睁开眼睛，看到云扶正向他安抚似的微笑。他愣了愣，张开手心，看清了那是一颗白桃乌龙味硬糖。
第二节：
“话说，在罗天大醮的时候，”张楚岚边走边说，“谁跟我吹牛说连双色球号码都能算来着？”
“而且这样的人，我们这边还有两个。”
王也沉默，舔了舔嘴里的糖，清甜味在口腔漫开。
他侧头看向诸葛青。诸葛青难得的睁开眼睛，靛蓝色的瞳孔在凉夜清光中微微发亮，两人对视了一眼，又移开目光。
“你们俩，这是什么表情？我说错什么了吗？”张楚岚说。
“你没说错，”王也的神色隐匿在帽檐的阴影下，“这是我自己的事，应该由我自己来扛。”后半句话是说给云扶和诸葛青听的。
“不可以，”云扶难得地拒绝别人，她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来，“要是一个人真的就可以全部扛下来，一开始这样做不就好了吗？”
诸葛青不反驳，显然也是赞同她的观点，他认真地接上话：“一起，算上张楚岚，咱们一起扛下来。”
“一起？你逗我呢。”王也说。
“你俩在说什么？到底能不能直接算出来，给个准话。”张楚岚插嘴说。
可惜没人理他，诸葛青和王也就武侯派特有的入内景方法讨论了一番，最后决定由王也、诸葛青、张楚岚三人一起进入内景，云扶和冯宝宝做为看守。
……
“首先，由王也来布局，奇门四盘每一个时辰拨动一次。这个阵的第一个难点，就是要在四盘归正时使用。”诸葛青说，“也就是说，三奇六仪，八门九星八神，都要落在它们原本的宫位上才可以。……”
这些术士的东西，云扶听得云里雾里。
她干脆不听了，分给冯宝宝一颗糖，两人安静地嚼着糖，听他们讨论一些完全让人听不懂的内容。
“老张，你坐在那个位置行法。行金光咒就可以。”
“这儿？”
“嗯。”诸葛青应了一声，看向冯宝宝和云扶，“麻烦你们二人守关了。”
他席地而坐，率先运起炁灵，淡淡的红色光晕从身体内散发出来，“离字·爆炎。”
三人盘膝而坐，各运其法。冥冥之中的玄妙感从天而降，开阵了。
“遁甲初阵·归元阵！”诸葛青轻喝一声，身下蓝色的星仪盘不断转动，三人显然有些吃力地运行着炁的周天。
“呃呃啊啊啊啊——”张楚岚最先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我不玩啦啊啊啊！——”
一阵高速旋转的头晕目眩，三人齐齐跌落进诸葛青的内景之中。
……
云扶也坐下来，她闭上眼睛，用神识来判定他们运炁周天有没有出错。
也不知道他们在内景中做了什么，三人的运炁忽的加快，炁灵如洪水般大力冲洗着经脉。这样下去，肯定会损伤身体。
云扶睁开眼睛，看见他们三个人俱是眉头紧锁、口鼻出血，额头上布满了黏腻的冷汗。
她担心地微微蹙起眉，意识到他们正在内景中搏斗得激烈。
王也作为布局者，收到的反噬最大。殷红的血顺着线条分明的下巴缓缓往下流，看上去像是一条红蜈蚣。
云扶掏出手帕，给他轻轻地擦干净。
归元阵还在高速运转，连她这种对阵法一窍不通的人也能感受到周围的气场正在微妙地改变着。
……等等！这个改变的方向似乎不对劲！
云扶屏息敛气，仔细探查几人的运炁周天。忽然，炁灵开始逆行，反向冲刷着几人的经脉，王也控制不住地喷出一口红血。
不能这样下去了！
云扶果断出手，她双手按在王也的上丹田处，冰属性的炁灵顺着他的经脉缓缓流淌，包裹着他的炁，控制那些炁灵不逆着经脉浑身乱窜。
她极有分寸，对炁灵的把控精妙绝伦。在冰属性炁灵的安抚下，原本躁动不安的炁安静下来，一点点回归正轨，运行起正确的周天。
王也咳嗽了一声，被内景强行弹了出来。他脑子里还残存着刚才看到的画面，有些晕晕乎乎的。
温热的触感从胸前传来，他低眸去看，一双白玉似的手正搭在他胸膛上，右手缠着厚厚的纱布。而源源不断的炁灵正顺着那双手传向自己。
顺着那段藕臂往上看，是年轻的剑修那张昳丽精致的面孔，黛眉朱唇，长睫琼鼻。
她睫毛微微颤动了下，缓缓睁开眼，青蓝色在月光下显得温柔缱绻。看到他没事时明显地松了口气，“..王道长。”
“……”对视的瞬间，王也莫名失去了言语的能力，看着她愣神。
砰咚、砰咚……他的心脏在她手下激烈地跳动，一声又一声沉重有力的响声。
是刚才有哪里做错了吗？王道长心跳的好快，有些不正常。
云扶不明觉厉，以为他还没好起来，又凑近了些仔细去分辨他的脉搏，并且问，“您还好吗？脉搏好像有些过快。”
“…没事，”王也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以防她感受到那如擂如鼓的心跳。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用冷静的表情掩盖自己耳根红了的事实，“一点事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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