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鬼面人一眼鉴真假，小火神双人定输赢
第一节：
“这是我祖师爷，愤怒之下和万年火麒麟大战八万个回合后才取的的内丹做成的手串...”
刚走上山顶，几句对话声便吸引了云扶的注意。
斩杀万年火麒麟？大战八万回合？
想不到此界竟有这等高手！
云扶听的一阵心头发热，恨不得立刻冲上去询问高人的下落——若能与此等高手切磋一番，对剑修而言何尝不是此生幸事！
但身为昆仑山弟子，云扶时刻谨记师门教诲的沉稳二字。她按捺下心头的火热，寻声而望，确定了那声音是从路边一个小摊子旁传来的。
摊主是一个看上去不太稳重的僧人，披了身劣质袈裟，正情绪激昂地介绍着手里的珠串。
佛门中人戒怒戒嗔，最忌心乱，怎么会做出这般轻浮举动？云扶看出这是个假和尚，失望了大半。
但她还记得师父教的另一句话是“切忌以貌取人”——和尚虽是假的，说不定卖的东西是真的呢？
摊子旁只有一个戴着奇怪帽帷的长发女子，从侧面能看见她凌乱垂下的黑发和白皙姣好的面容。女子听的似乎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串红色珠子看。
“不要九万八！不要九千八！只要九九八，立刻把万年火麒麟内丹带回家...”那假和尚还在继续吹嘘，也难为他滔滔不绝讲了十分钟竟没有一句重复的话。
“哦哦！我要买我要买！”那长发女子完全被说动了的样子，掏出纸票就想付钱。
另一旁，徐三一边和徐四聊天，一边默默关注着冯宝宝的动向。见势不对，他无奈地推了推眼镜，正要冲上去制止冯宝宝散财童子一样的行为，但一道青白色的身影比他动作更快。
“且慢。”
是云扶。
她轻轻按住了女子攥着纸币的那只手腕，温声道：“道友明鉴。此物并非万年火麒麟之内丹。”
对上对方带着疑问的、清澈的淡灰色眼睛，云扶只觉得心弦微动，好像看见了旧日挚友。她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还请三思。”
“哦。”那女子意外的很好劝，并不挣扎，也没有抽出手腕，只是直直地看着她，“你是谁？”
路边突然冲出来一个鬼脸面具人，任哪个普通人都会吓一跳。但面前的人竟然没有一丝情绪波动，云扶对她的印象更好了一些。
“晚辈昆仑山弟子云扶。”
手下的脉搏强健有力，昭示着眼前的女子并非等闲之辈。云扶看不出她的修为，但直觉此人的功夫在她之上。语气中便多了丝谦卑，“敢问前辈贵姓？”
“冯宝宝。”女子直截了当地说。她语气很平淡，似乎带着股蜀地腔调。
“冯前辈，”云扶见对方不再急切地想要付钱，便从善如流地松开了对方的手腕。她抬手作揖，“抱歉，方才失礼了。只是此物并不值得前辈破财。”
她指尖轻轻勾起一串红珠，对着阳光细细翻看，“色泽偏暗，内部结构杂乱，触手生温。这珠子不过是劣等的琉璃罢了。”
被戳穿的假和尚恼羞成怒地从她手里夺过珠子。
“你胡言乱语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怎么可能卖假货...”然而他心中打鼓，明白这回是遇到硬茬子了，这单生意肯定黄了。
“是真是假，阁下再清楚不过。”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讨厌！我不跟你一般计较！…不买算了，你与我佛无缘，贫僧下山找有缘人去……”假和尚暗骂了声晦气，利落地收拾包袱跑路。
云扶默然看着假和尚狼狈的奔下山去的背影，忽然感觉身边人散发出一阵低气压。
“原来是假的。”冯宝宝低声说。
不知为何，云扶从她那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点失望的意味。
冯宝宝其人心智太简单，好似一张白纸印着黑字，有什么心思一眼就叫人看懂。
想不到这个她看不清修为的强者，竟是个有着稚子心的人。云扶一阵好笑，又觉得可爱。
她心念微动，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条火蛇结晶串，轻轻塞进冯宝宝的手心里。
“冯前辈。”
狰狞的恶鬼面具下传来温和的女声。
“在下没有万年火麒麟内丹，就用这串百年火蛇胆作为补偿吧。”
手心被塞进了什么温热的东西。
冯宝宝缓慢地眨了眨眼，低头看清了那一串晶莹发亮的红珠。粒粒如菩提大小，圆润无暇，在她白皙的掌心里静默地散发出阵阵热意。
云冯二人交谈的声音不大不小，然而后山空旷，在场的各位又都是习武之人，耳力上佳，自然把两人的谈话内容听了个大概。
“哟，那人谁啊，有两把刷子。” 徐四把燃到头的香烟用皮鞋底碾灭，勾上徐三的肩膀，“连购物狂暴状态下的宝宝都能制服啊，这事儿你都做不到吧？”
“不知道。昆仑山云扶，异人界从未听说有这号人。”
徐三难得没有和徐四吵起来。他面色微凝，拍掉对方架在自己肩上的手，“别贫了，宝宝似乎很喜欢她。”
徐四抬起眼，看见那冯宝宝已经把那红色珠串戴在了脖子上，还哼起了山歌。而那抹青白色的身影仿佛鬼魅幻觉，已经消失不见了。
“……啧，还真的是。”
第二节：
御剑飞过了吊索悬崖，云扶在小道童那里录入了信息，又抽了签，总算是进入了罗天大醮的会场。
听那小道童说，以往各届罗天大醮都只允许被邀请的少部分英杰入场，只是本次规则有变，才破格允许三十岁以下的异人都参加。
他似乎把云扶也当成了来参赛的杂路子异人，听到她师出有门还吃了一惊。不过再听见她是昆仑派，又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了。
想来在此界，昆仑派并没有什么名气。
“异人”……简单的两个字节在她舌尖翻滚了好几遍，嚼碎了吞咽下去，酝酿成一份深埋起来的疑惑。
云扶轻轻翻开手里对折好几次的纸条，看清了上面写的编号是“甲青鸟”。
她倒无所谓上场顺序，认真地按照原样把纸条折好收起来。靠在墙上，正准备闭眼假寐一会，就听到一道惊雷般的声音在头顶猛然炸响：
“甲青鸟组选手准备！十分钟后入场——”
...啊。
云扶抬起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牵牛花状的东西，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难道里面贴了加强版传音符么？而且，十分钟是多久？
满腹疑惑的修士因为完全没有时间观念，选择了直接在入场口等待。她倚在入场口的门边，闭眼调整起略有些紊乱的内息。
“喂！醒醒！你这家伙也是选手之一吧？”
少年变声期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云扶缓缓睁开眼，看见一颗鲜艳夺目的红扫把头晃来晃去。
“是的，”许是刚被吵醒的缘故，她太阳穴突突地跳，一阵难忍的酸痛，“阁下有何指教？”
“哈哈哈告诉你，我洪斌一定会拿下罗天大醮的头名——等会儿上场，你直接投降吧！我不欺负女人！”红发红眉红眼的男子爽朗地大笑几声，语气颇有点少年人特有的嚣张。
“……”教养好如云扶，也不禁一时失语。
她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多谢道友提醒。不过，还请多多担心自己吧。”
“哈？你说什..”
“时间到，请甲青鸟组选手入场——”
名为洪斌的青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宣布入场的广播已经响起，他只好不服气地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第一场比赛是四人混战，胜出者晋级下一场。
四人刚踏进场地，云扶还未站定，就听到身边齐齐响起两声“我认输！/认输了！”
她颇为诧异地抬起眼。
开局就投降了两个，局势瞬间从四人混战变成一挑一。这两人看来应该是和她一样被“提醒”过的，这个洪斌什么来头，竟然能让两个人不战而退？
左边的兄台对上她疑惑而震惊的眼神，朝她一拱手：“对不住了面具兄弟！这小火神的功夫很强，我们实在扛不住，就先下了，兄弟自求多福吧！”
“是啊，”右边的大汉也无奈地拱手，“正常人都受不住他的火拳，温度太高了。我们两个自知武功浅薄，还是先撤了。”
“梁瑞安、陈骏两人投降！”担任裁判的道士高喊了一声。
两人应声抱拳告退，退下场去。
一时间，场上只剩云扶和洪斌。两人面对面站着，谁也没有说话，武者间无形的肃杀气息弥漫在风里。
另一边，观众席上。
身着深灰色道袍、懒散地倚在围栏上的男人正撑着脑袋打哈欠，看清台下站着的人时，他咧开嘴的动作停住了。
他两片嘴唇上下一碰，开合间吐出一个有些意外的名字来：“云扶？”
——上回说到，两人自后山一别，王也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交集了。没想到他随便进了个斗技场，都能再碰到这位。
祖师爷在上，真是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
自己的比赛还在后面，并不着急。王也干脆找了个视野极佳的位置，坐下来好好看。
场上一边是人高马大、怒目竖发的小火神，一边是身形瘦削而被衬托得甚至有点娇小玲珑的鬼面人。单从外观上看，小火神已经赢了大半。
“比赛开始——”
裁判尾音刚落。
小火神中气十足地喝了一声，先发制人，猛然挥出向前一拳。
烧灼的烈焰腾腾而起，他真不愧小火神之名，那火焰宛如一条大张膻口的赤色恶蛟奔腾而出；即使远在观众席上，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意，更何况场上。
火焰拳风划过之处带起一片烟尘飞沙，热浪层层翻滚，空气肉眼可见地焦灼、扭曲。
“快投降吧！我说了我不想欺负女人！”洪斌大喊，他的双手凝聚着红波，却始终没有再出第二拳。
狂风渐止，烟尘遂定。随着浓烟逐渐散去，观众席上已经有人紧张地闭了眼，不敢去看那鬼面被烧成了什么样子。
然而烟雾散尽，露出的被烧得焦黑的场地上却空无一人。观众席齐齐吐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放松还是失望。
“啧，倒是有两下子。”王也轻哂了声，目光落在场地另一头安静伫立的身影上。
——火拳挥出的一瞬间，那人已经凭借鬼魅一般的身法躲开，灵活跳跃间还不忘借势引诱火龙撞毁在地上。她自己却是毫发无伤，安然地站在小火神身后。
王也不得不承认她有一套极佳的身法。
一息过后，已经有眼尖的异人，同样看见了那远远站在场地另一端的青白色人影，大喊：“快看！鬼面人在那里！”
洪斌瞳孔颤动。他不堪置信地转身，那戴着恶鬼面具的人好好地站在他身后十米开外的沙地上，毫发无损。
可恶！她到底是怎么过去的？他根本就没有看到人影！
“你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从这招底下逃出来！好一个狡猾的鬼面！”小火神怒气冲冲，双手红光俞来俞亮，愤怒催生酝酿着极致的火焰。
“一点拙技罢了。”面具下传出一道极其年轻的女音。她语气平和，无波无澜，“现在，我可以反击了吧？”这句是她自顾自的问。
昆仑山师门规矩，门下弟子只能对大奸大恶之辈出手，不可无辜打杀与自身无冤无仇之人，除非自卫。
“哈？你当我会怕吗！有本事就来啊！”
小火神被对方平平无奇的语气激起一身斗志，眉毛都气的燃起火来。
“承让。”鬼面人的声音轻轻落下。
众人屏息凝神。只见她虚虚一握，竟从虚空中抓出一柄剑来，直指对面的红发少年。
冰冷的气息从那把昭示着不祥的黑鞘长剑上弥漫开来。黑鞘剑配鬼面，显得那人像个索命的无常鬼。
洪斌似乎感到一丝危险，但并无退缩之意。他忍住搓搓浑身直立的汗毛的冲动，朝天怒喝一声，“来吧！”
云扶动了。
她的动作真的很快，一把长剑硬生生舞得密不透风，剑气如虹，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洪斌明显感觉力不从心。
他的火拳还未碰到对方就被凌厉的剑气劈开，烟火般消散在空中，而他屡屡被对方刺中，肩膀腿脚都酸痛难忍——等等——
“你为什么不拔剑？！”
这一次，小火神是真的被点燃了。他气急败坏地质问着，火焰不要钱似的地往外放，几乎变成了一座无间隔喷发出愤怒岩浆的人形火山。
场地内的温度又达到了一个新高度，让人怀疑地上的沙子会不会被烤化。
而直接面对热浪地狱的当事人却很平静。
“道友不要误会，在下并非有意羞辱。”
“此剑名为斩穹，本是一把凶剑。出鞘必见血，沾血才能入鞘。”云扶缓慢地抚摸着手中冰凉的黑鞘，她能感受到剑身正兴奋地嗡嗡颤动，毫不掩饰对鲜血的渴望。
“我竟然不配让你拔剑吗！可恶！！”可惜气头上的小火神什么都听不进去，他双手温度急剧升高，耗尽了体内所有炁，已经做好打出最后一拳的准备，“混蛋，拔出你的剑！”
少年的语气恶狠狠的，显出一种要死磕到底的倔强和固执。
“……”云扶别无他法，只得轻叹了口气。她握紧了漆黑的剑柄，拔剑而立。
“..月下·大寒江。”
少女呢喃般的话语消散在骤然强盛的剑风里。
三尺青锋乍现，凌厉地像是要撕裂天空。又如群山崩塌、海水倒灌；只见得那人手中寸寸飞霜弥漫，满地银白，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冰封，浓郁得近乎凝实的雾白色寒气翻涌，真如寒月之下大江奔流。冰冷、无声，而霸道至极。
这一剑宛如白日响雷！满座皆惊。
观众席死一样的寂静，几乎落针可闻。
云扶缓缓收刀入鞘，刀剑嗡嗡震个不停。凶剑嗜血，擅自收刀入鞘的反噬在她手臂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吸足了血这把剑才老实下来。
这是她学过的最强的一招，也是对这位年轻气盛的对手最好的尊重。
云扶掐了个诀，纷飞的寒气尽散，露出被冻成冰雕的大睁着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小火神来。
年轻的修士点了点冰雕的眉心，包裹着的冰块即刻融化成水，从头到尾彻彻底底浇了小火神一个透心凉，直抱着膀子发抖，牙齿都冻得打颤。
“……甲青鸟，”裁判也呆了片刻，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宣布，“云扶胜！”
鬼面当之无愧！
观众席上猛然爆发震天响的欢呼声，有激动者甚至起立大声应援。王也混在狂欢的人群中，也随着鼓掌。
只是王也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唇角已经不知不觉勾起了微笑的弧度。在那张常年被懒散占据的脸上，显得出奇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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