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眼里的陈不争,是倦闻刀,是女人屠。
她玲珑心思,却绝非善类。
她有着一般人没有的气魄和傲气,那种与生俱来的冷冽杀伐藏在如月光清冷的外表下。
陈不争可以笃定的说,她活着就是为了替阿姐报仇,如果不是这个念头促使她出松山,她仍在山里和师父叶哀禅过闲云野鹤的佛门生活。
她听到狄飞惊讲了阿姐的事情,迷天盟,关七,陈毓逢,江湖上翻云覆雨的事情和阿姐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是陈不争从未设想的。
于是她如同被拎到沸水里滚了一遭,整个人被击垮在一片荒芜里,唯独狄飞惊胸膛炽烈的心跳,烫的她浑身发热。
狄飞惊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在陈不争看来,他足以配得上长袖善舞,凡尘俗事于他而言游刃有余,他总能在任何事情中间找到最微妙的平衡点。
低首神龙。
他真真堪称一个“神”字。
傲霜斗雪,龙章凤姿。
所以他是“龙”,不同于九现神龙戚少商,他是狄飞惊,是低首神龙狄飞惊。
陈不争缩在床榻上,佝偻着背,在短短的时间里听到狄飞惊离去轻悄的步履,听到簌簌细雨打在纸窗上,听到城楼下踏踏的脚步,听到一个名字——苏梦枕。
陈不争躺不下去了。
她已经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
狄飞惊的声音似乎有着一种古怪的力量,穿透雨幕,穿过回廊,钻进她的耳朵。
陈不争下床猛灌了一口茶水,她不像狄飞惊那样长袖善舞,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狄飞惊。
她并不像世人所熟知的那样,披坚执锐,遇神杀神。
于是她选择暂时离开。
逃避不失为一种为人处世的方法。
陈不争甫一推门,门口两名妙色少女微微福身,挡住她左右去路。
“大堂主吩咐,要您在屋里好生歇息。”
我不是六分半堂的人,他莫要管我!
陈不争才想怄气说些不中听的酸话,一想起和狄飞惊那些旧恩怨只是她自己的臆想,便是憋了嘴。
罢了。
“劳二位姑娘行个方便,替我转告大堂主,我不过出去散散心,会回去的。”
“可是……”
“我知道你们有难处,不为难你们。我想走,你们也拦不住,不若让我走,你们只说是我硬闯走的。”陈不争见那两名侍女面上难色褪去,心里大喜,更煽风点火,“狄大堂主更不会为难你们。”
陈不争这才安然离开破板门。
走时她望了望城楼上,狄飞惊与苏梦枕相对而坐,艳丽的红与沉默的银在漆黑的城楼中分外惹眼。
她不知道,当狄飞惊事后去找她时,得知她已经离开,竟无端生出些落寞,好像她再也回不来了一样。
陈不争回到京城,她其实不怎么熟悉这里,于是朝街边弹弦唱词的老叟问路。
老叟抖着花白的胡子,笑眼眯眯,他耳力不大好,于是说话声音也大了些:“姑娘,你要去哪?”
“我……”
去哪?
天大地大,只这一处京城,去哪都好。
陈不争摸摸荷包里的银两。
“能喝酒的地方。”陈不争想想,又补了一句,“能喝好酒的地方。”
老叟仰天大笑,抬手指了三合楼,见陈不争离去背影,他却笑着摇摇头,手指拨动,古老的弦发出颤抖的音。
“红袖刀,断惊风疾雨,快慢诀,揽六分江山,扁舟四海,神龙低首,骁然波澜惊……”
“松山古刹,倦闻问道,只影向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