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唳华亭&三千鸦杀（7）

这一月你禁足在府内，外面的消息却一点没漏下。

那日出现在城楼上要替齐王萧定棠扔讨伐檄文的是张尚服的亲生女儿，吴内人，张尚服为了保住她，在陛下亲审之时一口否定城楼上还有其他人，只将罪名揽在自己身上，然后咬舌自尽。

但张尚服在自尽前向萧定权暗示，卷轴就藏在先皇后的寝殿中。

萧定权暗度陈仓，派人假借齐王名义在姜尚宫面前将吴内人“灭口”，实则暗中留下。

于早朝之时，明堂之上揭开此事。

原来，齐王本就没有写过那卷讨伐檄文，只是在冠礼前同吴内人商议此事时被张尚服撞见，萧定棠本想将计就计，诱导萧定权入套，从而让天下人亲见储君因私陷害兄弟的事实。

却不料，萧定权在冠礼前模仿他的笔迹写下了另一幅卷轴，替换了吴内人手中的那幅。

死而复生的吴内人和一幅未展开的卷轴，逼得萧定棠不慎自认。

可萧定权为了他的孝子之心，在陛下将萧定棠的处置权交给他后，他却亲口陈述了另一个版本，即此乃尚服局张氏挑拨离间之局。

陛下亲口允诺，在春闱之后，令齐王之蕃。

可萧定棠并不知道，那幅萧定权替换的卷轴上写的并不是什么攻讦之言。

馋岂有端，罪实无名，全君臣义，成父子亲，家国永安，天下太平，君子今日，百罹成人。

这才是萧定权的道。

萧定权的冠礼，终成。

…

贡院前，风姿俊秀的嘉义伯领了春闱的考生号牌，回头便看见一架马车，而车外站着的人正向他颔首示意。

他认得，那人是她的随行侍卫。

他满目笑意，想着车中那人，脚下的步子快了些，不时便走到了马车前，跳到了马车上，隔着帘子微微侧头。

顾逢恩今日怎么过来了？

祝淮清你，进来

祝淮清祝昉，驾车吧

顾逢恩（笑嘻嘻着掀开车帘，坐在你对面）今日这也……勉强算得上独处一室，祝先生怎么不在乎男女有别了？

祝淮清（轻笑）你若想现在下车，本先生可以成全你……祝昉……

顾逢恩哎哎哎……我也没这意思……

顾逢恩今日你解了禁足，我本想一会儿就先去郡公府上看看你，（笑）谁成想，这难道不是心有灵犀？

祝淮清油嘴滑舌

顾逢恩（突然认真地敛了敛眉）说真的，那日在宫里，你被陛下罚禁后匆匆出宫，这一个月所有人都不能见你，我都没来得及当面见你

顾逢恩当日你晕倒在城楼上，阿宝自责极了也担心极了，我……也是，（气得牙根痒痒）你知不知道我恨不得把那个打你的人揍得爹娘都不认识

祝淮清（心中一暖）我知道，这一个月，人虽没能见，但你们这大大小小的药材补品，茶食香饮却如流水般送进府内

祝淮清这么大张旗鼓的，也只有你

顾逢恩（挠了挠头）这……学生关心先生，任谁知道也是寻常事，你……

祝淮清（摇了摇头）我没有怪你，自打卢尚书那日领众清流老臣向陛下谏议冠礼，我匆匆入宫起，想来陛下心中就已有数

祝淮清你说得对，我是不该再躲了

祝淮清那日我亲见张尚服从城楼上被推了下去，我却无能为力

祝淮清那时我才知，既然躲与不躲，事情都会找上门来，又何必委屈了自己的心意

顾逢恩（惊喜）这么说，你我还能如从前一般相处，不必再遮遮掩掩？

祝淮清（忍不住抽动了下眉梢）你这话怎么……让旁人听去，还以为你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情

他细细琢磨了自己方才的话，也不由耳根一红，但仍厚着脸皮用视线描摹着你莹白如玉的脸颊。

顾逢恩见不得人倒是谈不上……

顾逢恩不过祝先生是不是忘了，你我可是有娃娃亲的？

顾逢恩（垂眸低笑）我本来，就是要娶你的

你听他提起你们之间的那场娃娃亲，呼吸一窒，心中不知是不是紧张，你竟控制不住地有些语无伦次。

祝淮清什……什么娃娃亲……什么娶不娶的……

祝淮清那是长辈们间的玩笑话，又没什么书面凭证，你……你浑说什么……

顾逢恩（轻笑）祝先生紧张什么

顾逢恩那你且说说，今日这么多监生领号牌，祝先生为何特意来看本监生

祝淮清你……

祝淮清那……那是因为自小的交情……

突然反应过来，被他一打岔，差点忘了此行的来意，你伸手从车内的箱箧中取出一个盒子。

祝淮清我是来送这个的……

顾逢恩这个……是赠礼？

祝淮清打开看看

顾逢恩期待地接过你手中的盒子将其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支笔，和一只香囊。

众所周知，嘉义伯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香，除了他这张扬的性子，文人雅道，他几乎占尽了十成。

顾逢恩（动了动鼻尖）松竹清泉，浑然天成的香料

顾逢恩（小心观赏）犀角管，狼毫锋，山水为镂，（笑）这上面的镂刻是你亲手，还说待我无他……

祝淮清（眼皮一跳，这人怎的连番犯起了浑）

祝淮清亲手镂刻，于我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怎么就成了你口中的……

顾逢恩（指尖轻轻摩挲了下笔管）这上面的“成儒”二字……

顾逢恩的父亲武德侯顾思林扶持当年并非是太子的萧睿鉴上位，如今却被萧睿鉴所忌惮。

顾逢恩是太子表哥，从小一同长大，在他的想法里，他只有自己能做出一番成绩，才能让顾家经久不衰，才能一直护着萧定权。

祝淮清（轻叹一声）顾伯伯虽是武将，但我知道，你心向从文

祝淮清又从不愿只做享祖荫庇佑的伯爵，故从不喜你名中的“逢恩”二字，只想让你“成儒”这个字做你的名

祝淮清我刻下这个，是希望你能得偿所愿

听你所言，顾逢恩眼中不知何时竟盈了些泪光，却并未流下，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盒子，唇角牵起一起笑容。

他的抱负，总是掩在张扬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