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东西

快乐由精神决定。人生虽不快乐，但仍能乐观。快乐就是规矩方圆之内精神所能感受到的纯粹自由。很矛盾，既在方圆之内，又怎能有纯粹的自由？但逾越了规矩，精神必有负担。李白壮游天下，平揖王侯，生性豪放，磊落不凡，人生本应相当美满，然被迫辞官离京又何尝不是他的剧痛呢？

“人生在世不称意”啊。李白的进步思想和黑暗现实的矛盾，是无法解决的，只因命运高估了当时的历史条件，太放纵李白——这也是规矩。但境界壮阔，想落天外，既有奇逸瑰丽的浪漫笔调，又有真挚诚朴的人情味，一如李白的诗。“人生在世不称意”的下句是“明朝散发弄扁舟”，虽夹杂着避世思想，但这足以彰显他不羁的灵魂。古往今来，类李白者不乏其人。李白的快乐在于有诗有酒，有天涯有花前月下，但快乐的原因归根究底是不快乐的精神有了寄托，而寄托之所又不能回馈你快乐。正如梭罗政治不得意，漫步瓦尔登湖畔，群山环绕的圆形舞台不正是属于他的文学剧场吗？

有了这样的回馈，心情自然守得云开见月明。而心底就会对下一个回馈，抑或是明天的曙光，有所冀求——这也是一种乐观。人虽不乐观，而人生仍能快乐。不快乐是因为心有旁骛，灵魂不能专注肉体的感觉来欣赏、审定。在众人心中，容若是个愁的化身，虽身世显贵、万事无缺，但总愁肠难诉，他的眉宇间似应总流露出对万物的怜爱，对往事的缅怀，对昔人的追忆。谁还能将豁达冠之，乐观冕之吗？可“把酒莫惊春意重，赌书消得泼茶香”这样的情趣可不是凡夫俗子所拥有的，只这一件，他也算快乐的吧？但“当时只道是寻常”这一浅唱低吟将莫大的快乐注释成寻常的往事。他太容易执着于遗憾了，因此，他的快乐只停留在记忆里，毕竟人生乐事飘瞥难留。拥有快乐的人却不知何为快乐，只有当“蓦然回首”时才能发现“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但这首回得早迟，得因人而异。沧海一粟自不能代表三千弱水，流传最广，老少通吃甚至一度陷人民于水深火热却仍深受欢迎应该就属神话了吧。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把“上帝六天创造世界”看作人类无知并决定无知到底的思想产物，把“牛郎织女”理解为不信世间情爱认为自己没有明天的孤男寡女们的千古哀唱，把“死后上西天极乐世界”看作心绝红尘、抱着必死心态的人对死后享乐的浅浅低吟。

他们都对人生不再乐观，却都在另一个精神世界里找到了快乐。神话流传甚广的原因可能还在于给予悲观的人们以安慰与寄托，即将崩溃的精神紧紧地抓住一根稻草后，无论如何，灵魂都轻松了不少，愉快了不少吧？精神能升华快乐。“人是能思想的苇草”，其实能思想即是最大的快乐。“福兮，祸祸之所依；祸兮，福之所伏。”把福与祸思考得这样透彻，这样的人生，比苇草坚韧了何止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