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自那天过去之后好像过去很久了，朴灿烈和我竟然有一个多月连面都没见着。

他祝福我幸福之后，干净利落的帮我辞掉了正在实习的小公司，退掉了那个破旧小区的合租房，然后像不着色的水墨一样，慢慢淡出我的生活。

郑方知偶尔会和我联系，向我吐槽今天发什么了什么，她的新室友又做了什么奇葩的事情，上班的时候被主管刁难了，又或者是问我回家了好不好，开不开心，有没有人欺负我。

易家当然是很好，那样大又漂亮的庄园，从我小时候被接回来时候就像不断增生藤蔓，它脚步寸量的长度都可以细细淹没过我的生命。

自然也没人敢欺负我，谁敢欺负我呢，就算背地里怎么编排我看不上我，但是他们这类人，总是把表面功夫做得很好，都小姐小姐的叫着，笑脸相迎又或者低头恭敬对着我的时候，就像是面对小时候易莘曼买给我的陶瓷娃娃，她们只有那样预设好的表情面对你，看久了，会给人生出一种是否是真实点错觉。

易莘曼飞去国外了，庄子里只有我和外婆，还有几个保姆帮佣，就像是一个齿轮已经无法转动的破烂八音盒，里面是上锈了，空洞的，在之前我尽力地想要爬出去，却又被朴灿烈硬生生又丢了进来。

也许真的是年纪使然？小时候我觉得被接回到易家，来到这样漂亮庄园的机会是童话书才会出现的幸福生活。结果随着日子和年纪堆积，我竟然会觉得孤独和寂寞，竟然会想要主动跑开。

也许一切都是一个梦呢，那段虽然有些窘迫却生动的日子，就跟朴灿烈一样，也许就是个到点即止的梦。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边伯贤的来电。

朴灿烈消失在我身边的这一个月，边伯贤倒是几乎三两天就要来个电话，要不就是约我出去，要不就是带我去参加什么宴会。不知不觉我竟然也有些习惯他的存在了。

边伯贤未婚妻，在干什么呢

易礼知在剪杂草，最近花房的杂草枯叶多了起来，刚好有时间，就剪剪

边伯贤怎么不让花匠做啊，你家不是有请吗？

易礼知这是我现在觉得为数不多觉得有意思的爱好了，不想让别人做，不行吗？

边伯贤当然行啊，我未婚妻爱玩什么就玩什么，你要是只爱那些珠宝首饰我还觉得没意思呢

易礼知所以打电话干嘛啊，是不是沈阿姨又让你带我参加什么宴会。

边伯贤我在你眼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我妈的话了

边伯贤今天有个好玩的，我想你肯定喜欢，带你去玩玩，我就在你家庄园门口等你。

我没想到边伯贤说好玩的事是赛马场，被他一脸神秘接来的路上，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

他送了我一匹棕红色的马。

牵着缰绳递到我手中的时候，边伯贤又是那种第一次见面就把戒指套在我手上的玩笑样子。

他每次给我准备惊喜都是这幅样子，和朴灿烈倒是两种极端，如果是朴灿烈的话，他一定会将一件事在心底盘算几百遍，才会将它展现在人前。而边伯贤就不一样，他把所有事情都做成轻佻的玩笑话，让人无法对此产生责任感，也忽视他这样做的出发点，没有人可以窥探到他的态度和真心。

不过正是这点，他才最适合进行这样的商业联姻。没有人会对一场既定筹码的牌局下码真心。

所以我也不去揣测他这次为什么送我马的深意，就如以往一样，我不多细想接受了他的备礼，一分一毫的想法都不再多费。

长这么大，我只对几个人起过认真揣测的行为。第一个是奶奶，我害怕奶奶的喜怒无常和怒骂巴掌，所以每件事每句话我都要小心斟酌，生怕被她想起不光彩的事情成为发泄对象。第二个是易莘曼，她把我带回家，我曾经有很多瞬间都把她当成我未曾谋面过的母亲，也许她要是还在，也和易莘曼一样漂亮，一样温柔，但是却不会一样，她不是我真正的母亲，但同时我又贪恋她对我的照顾，对我的关怀，对我的温柔，所以我会揣测她对我说的话或者事，怎么回话，怎么去做反应她才会开心，只要易莘曼开心，她就不会讨厌我，就会一直对我好，我也能一直借着她来错认一些类似母爱的东西。

第三个人是外婆，她是爱易镯的，是因为爱她的女儿，才愿意接我回来，做我的外婆，我也总揣测她想要听，想要看见的反应，也许是因为我，作为易镯的女儿，只要还能表现出对母亲的思念和爱，她的女儿就不会消失。

第四个人是朴灿烈，我难以界定我对他的想法。自我小时候我就开始揣测这个漂亮的人，他的眼睛望向我的时候总是格外认真，小时候我真把他当小舅舅的时候，就像对易莘曼，对外婆一样，我想要得到他们的爱，我从小缺失的一些东西，我汲取母亲的关系网，我把他们的爱当成补偿，我迫切的需要他们真的来爱我，所以我爱看眼色，朴灿烈一开始不太理我的时候，只会认真看我的脸，在这个时候佣人打扰他，他总是会不开心 于是我眼观耳耳观口，学会了在他身边安安静静不吵不闹，如果人不用呼吸也可以存活的话，那我一定会屏住呼吸，不想要打扰他。后来我在不知不觉中起了不同心思的时候，朴灿烈已经很忙了，我只能揣测他的背影，揣测他禁闭的房门，他比我提早离开家时留在桌上还没来得及被撤走的餐盘，揣测他偶尔对我温柔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可惜，这四个人。

记忆里总是凶神恶煞，但是也认真教过我怎么样才是礼貌的奶奶早早离世了。总是像母亲一样爱我的易莘曼忙着飞世界各地的航班。陪我一起在花园晒太阳的外婆身体原因总是整天整天待在房间，一睡就是一天。

还有祝福我幸福的朴灿烈，总是避着我，连来看外婆，我这个整天都呆在家里的人，竟然从来不知道他来过。

朴灿烈是故意避着我。

从头到尾，我还是一个人。

边伯贤告诉我马具存放在马房，他特意挑选了一套漂亮的马具，让我自己去取一下。

我无奈答应他，牵着马进入马房的瞬间，我承认我后悔了。

那个嘴上说想要我幸福，却一直避着我的，名义上的小舅舅——朴灿烈

他站在马房的正中央，侧脸依然是我记忆中勾画的凌厉漂亮的轮廓。

然后慢慢地，像慢电影，朴灿烈抬起头来，和我对视了。

我的心中突然雷雨喧天，一道闪电直直劈开在我心口，这张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脸，就这样被砸进劈开的那道缺口。

我差点就要破功，拿不稳缰绳，我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他的名字，再怎么掩饰，我都无法否认，我的心早就在他抬眼的一瞬间就又被挖走了。

边伯贤礼知，你怎么来这么久还不出来

边伯贤突然开门进了马房，自然而然靠近揽住我的腰，亲昵的语气萦绕在我耳边，打破了无边的寂静。

朴灿烈的眼睛从易礼知的那双眼睛，滑向边伯贤的脸，又看到被那双手揽住的易礼知的腰，还有那句礼知，都听的他眉头不自觉的皱起。

这幅画面太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