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房有热水器,淅淅沥沥的水流、氤氲的雾气,绥影昏沉的思绪渐渐清晰,低头回想今天和邢墨的对话,习惯性去提取关键信息。
如墨是邢氏名下的酒店。
对方是邢氏财团的继承人。
她拢眉垂眼,尽量把事情往有利的方向去想。邢家固然出名,身为财团董事的荆倩在杀机四伏的商场上也是叱咤风云,但是这里毕竟是A市,强龙不压地头蛇,况且外祖父的青峰集团也颇具威信。
拢起长发,擦净身体后裹上浴巾,绥影拿过柜子里的吹风机,五指成梳,暖风顺着手指方向慢悠悠的吹过,整个人惬意的躺在靠枕上。
手机屏幕在此刻亮了起来,显示的是徐华英的来电。
她看着不断浮动的绿色键,诡异的沉默着,半晌没有动作。终于在电话即将挂断的前一秒,绥影接通了电话。
吹风机已经被她关掉了,电话对面和房间内一样寂静,连浴室传来的零星滴水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像是知道女儿不会主动开口了,徐华英连声音带着无奈的叹息:“影仔啊,这周又没回家吗?”
“嗯。”
“.…..晚上吃了吗?”
“吃了。”
“.…..”
他被噎住了,就算是一早便知道打电话过来是这样的结果,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跟绥影说说话,说到底,都是自己亏欠她的,他没有理由要求孩子原谅他。
被鲜血染红的雪亮刀刃,分不清楚是谁发出的绝望哭喊,以及……幼女惨白且不可置信的脸。
手机里的呼吸声一下子加重了,细密的汗布满额头,徐华英抖着发白的嘴唇强撑着跟女儿在电话里温情地告了个别,右手已经反射性的从西装内侧的口袋里掏出药瓶,颤着手倒出两粒塞到嘴里。
良久,他将头埋在双手中,就着这个忏悔的姿势,在书房待到了天明。
绥影原本打算在洗澡后和邢墨象征性地聊会天,来培养感情。被这通电话一搅和,自己已经没了娱乐的兴致,头发吹干后就倒头睡觉,昏昏沉沉的,倒是梦见了不少破碎又奇怪的东西。
梦里的她视线很低,像是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左手被父亲拉着,一家人出门逛街。
这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出来玩,因为母亲管的太严,学习和各类考级比赛几乎压榨了她的所有时间。
绥影最开始的时候觉得弹琴有趣,后来日复一日弹着单薄重复的音符,孩子心性的她偷偷从钢琴课上溜走,十几分钟后就被一群黑衣保镖带回了母亲面前。
然后,挨了人生第一次毒打。
后来她已经没有力气哭,只会伴随着身体的抽搐断断续续的呼吸。
徐华英不敢将绥影送去医院,他担心老婆的这些行为被发现,会让她坐牢。
多么深情的一个男人。
私人医生默默上门上了药,收了几沓钱就急匆匆地跑路,半秒都不敢多待。
也许是奇迹,这样的暴行都没有让绥影上黄泉,她颤颤巍巍睁开眼睛,晨间的阳光照进空荡荡的房间,绥影艰难地撇过头,模糊间好像看见玻璃窗那边的阳台上好像站着一个半人高的小孩儿。
邢墨被发现了也有些羞涩,向她示意自己手中的皮球,原来是不小心把玩具弄到自己家的阳台上了吗?
她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就这样看着他。
对方也没有就这样离开,而是在玻璃窗上哈出一大片雾气。
邢墨笨拙的踮起脚尖在玻璃上画着简笔小人,为了让躺在床上的人能看清,他画的很大,也很吃力。
两个小朋友,手牵着手。
绥影眼睛里泛起微光,忍不住盯着那幅简陋的画看,邢墨站在了右边小人的位置上,笑的灿烂,像是深渊夹缝里透出的光芒。
他以为女孩是个哑巴,思索起学校兴趣班教学的手语课,然后认真坚定地做了几个手势。
她看到邢墨在说,要不要和我一起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