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乌云憋闷已久，耀眼到惨烈的白光划破林间的阴暗。
电闪雷鸣间，窗口的杜城像是觉醒的雄狮，愤怒的低吼带着十足的威慑力。
王振国被突如其来的强烈声响震得脑仁一颤。
仅仅他闭起一眼的瞬间，手中的枪被迫挪移，巨大的拉扯力让他朝窗沿栽去！
枪击声四起——
情急之下扣动的扳机不知让子弹射入了何处，但血腥味令王振国心头一喜。
抬头向始终没放松手劲的人看去，王振国竟对上了杜城和自己狼王的两双眼！
这两双发狠的眼出奇相似，然而这样情形带来的喜悦也就持续了几秒时间。
嘈杂的声响和抢夺动作中，他上半身被不断渗出血的臂膀带出窗外，枪也被一侧插入的人夺走，而自己的狼王也在视野中被一道白色的影子扑了出去。
眼前一花，胸腹部被顺势后仰的杜城狠狠一顶，王振国感觉自己整个人腾空摔飞了出去！
动物的撕咬声自旁侧传来，他咬牙翻身爬起道：“该死的江梦……”
还未说完，胸口一阵憋闷，罪魁祸害的血随着咳喘自唇间喷洒而出，他的四肢被不断上前的人重新压回泥地，耳畔的轰鸣声再起，他吃力地瞪大双眼看向前方——
血色间，被人扶起的杜城似乎很难站稳身形。
“咳咳…呵…哈哈哈…”王振国知道自己败了，便放弃挣扎，却从剧痛的胸腔中挤出破碎的笑声。
意识逐渐融入黑暗，他想啊，今天将不止一人要陪我同坠深渊……
///
“杜…城…”后颈被人重新压回桌面，沈翊听到杜城似远又近的声音喃喃道。
喉间的铁锈味来不及被他吞咽回去，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实在是太狼狈了……
微微抬起头看向王南星的方向，那是让他们功亏一篑的地方。
谁也没能想到，在他们全心应对门窗前的两人一狼时，那处居然能被另一头恶狼撕裂开一个破口！
率先听到声音前去查看的王野被扑咬在地，年轻实习生脆弱的脖子即将落入狼口。
在外面那两人轻蔑的笑声和威胁中，他不得不卸了紧抵于木门上的力气。
被正面踹向木桌，除了身上又平添了几处伤痛，沈翊心中那一股无能为力感也油然而生。
最后，还是他拖累了他们。
如果不是他，他们或许早就逃走出这片狼窟，而不是满身伤痕……
但好在杜城他们来得及时，王野得救了。
积攒着力气，沈翊将视线从王南星做小动作的神色上收回，于杜城出现在窗口时隐隐预感到即将到来的作战行动。
“拿开你的脏手！”
如同开始信号的低吼伴着雷鸣落下。
角落里的王南星向旁挪动着，被草草遮掩的洞口慢慢露出，干柴和砖石早已没了身影，随着王南星的离开，洞外逐渐显露出来手持枪的蒋峰！
就是此时！
故意分散身后人注意力、让他暴露在射击视野内的沈翊凭借着印象猛踹上有些开裂的木桌一脚。
顷刻间，他的身体在几声枪响中跟随倒塌的桌面和椅子滑倒向侧后方。
或许身上的伤处多了，也就痛到麻木了。在被匆忙赶过来的王南星帮忙搬开桌椅起身的同时，他竟然还有反应和力气将她护到身下。
那身中数枪仍不死心的厨子手劲减了不少，但他抛掷过来的刀仍锋利无比。
冰凉的刀刃像是剁开家禽骨肉时那般轻易地划开了衣衫，没入肌肤，又在完成使命后，于木门被撞击开的巨响中无声落了地。
“沈翊！”
“沈，沈警官……”
在那撞门进入的响声过后，他好像有些听不清他们张口说了什么，眼睛前也如被蒙上了漂浮的丝绸般朦胧。
不过，别怕，这次真的安全了。
他一点也不痛，只是又有些冷了……
大概这次之后分局里的大家就不会觉得他对安慰女孩子颇为拿手了。
身旁这个姑娘的情绪崩溃大概有一部分来自自己，希望不要给这位小医生留下什么阴影。
不过，他是没有什么力气去接这个安抚任务了，就把这棘手的大任交接给来人吧。
望向处理好厨子的人，沈翊撑起精神笑了笑。
殊不知，此时他自以为能让人安心的笑容落在蒋峰的眼里却起了反效果。
蒋峰从王南星手中接过看起来一碰就碎的沈翊，也被红白融合的衬衣和他的雪白脸色激得红了眼眶。
还笑，这人是真的不知道疼和危险吗？
“杜…咳咳…”不知是不是他念叨的原因，沈翊收了笑容却一开口就呛出一股血，眼神好像在努力聚焦到窗外。
蒋峰见状催了一把翻医疗箱的王南星，伸手擦拭顺着他的嘴角流向脖颈的血液，怕惊扰他似地轻声道：“城队解决掉王振国了。别说话了，求你了，求你沈翊……”
想起刚刚他绕过来时摔倒在地的城队，蒋峰抬头看向门口，只一眼便看到捂着腰腹被人搀扶进来的城队，他渐渐停了自欺欺人擦抹鲜血的动作，惊愕地对杜城道：“城队？！你……”
没待他将问话说完，杜城噤声和摇头的动作让他把担忧从嘴里咽下。
他看着同样像从血池中爬出来的杜城来到他们面前，俯身下来，小心触碰着沈翊的脸颊，用柔和却带着颤意的语调道：“都安全了。”
然而，沈翊却如同后知后觉地听到他先前略带惊恐的呼唤，小幅度挣扎着要起身，却好像因为牵扯到伤口而失败，他在粗重的呼吸声中细碎着问道：“杜…杜城…怎么了？”
脑子一愣，蒋峰转头向处理沈翊背后伤口的王南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沈，他中的蛇毒没有及时拔清，高热叠加上内外伤，应该是意识模糊了，都怪…都怪我…”王南星看着刚包扎好的纱布又被浸染成红色，她没敢抬头看人，自己抬起手臂抹了一把泪水，咬着牙将新的纱布填压到骇人的伤口中，不断在内心祈祷这次止血可以奏效。
杜城将闷哼出声的沈翊揽入怀中，像在小诊所里那样让打着颤的身体靠在自己身上，这次没了王老令人心安的中医授课，他只能自己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杜城没事，都安全了，安全了……”来试图让自己和怀里人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
他不知如何做才能帮他分担疼痛，他的一身力气和理智在此时却没有一丝用武之地，只能带着满身的伤痕同受着他的一点点痛苦……
“安…安全了？”轻飘飘的问句传到他的耳中，打断他的思绪。
他揉了揉湿漉漉的脑袋，坚定回道：“嗯，安全了。”
感受到自己怀里的人儿动了动左手臂后，缓慢地将举起来的手轻柔地放到他的发间，他费力地问道：“你的…嗬…你的头？”
“头很好，你也会没事的，相信我。”安抚着沈翊，也同样在让自己信服，杜城在他耳边回道。
“……”沈翊没有放下手，也没有回话，在他颈间似乎微微点了点头。
杜城感受着他的小动作，却也敏锐地察觉到他发间的手蜷缩了一下。
炽热的鼻息打在他身上，好烫……
没等他开口询问，怀中人猛烈的咳嗽一声大过一声砸向他的耳膜。
在即将停息的下一瞬间，温热又粘稠的液体突兀出现，并以形容不出的感觉自他胸前流下，与他身上未凝结的鲜血融合为一体。
在众人的惊呼下，他发间的手在惊雷中失力滑落，被他支撑着的身躯也跟着瘫软下来。
所有的安慰在这一刻如同被击碎的镜面般崩塌，进门后一直被他强压下的情绪突然破了洞，杜城失了正常语调呼唤道：“沈翊？”
“……”
雨声间，他似乎隔了很久才听到一小声“嗯”，失控的心脏这才得到一丝丝归位。
在王南星的指示下，杜城用手掌托在沈翊脆弱的脑后，帮助他缓缓平躺下来。随后，又将手臂垫在他的颈后，轻轻为他擦拭去苍白面容上本不该存在的扎眼的红。
被擦拭血迹后，沈翊的嘴唇微启，透露出不正常的颜色。
在他发出的艰难呼吸声中，杜城的头晕目眩感也跟着加剧，太阳穴彷佛被人拿着锤头敲打着，但他的视线却一刻也不敢离开沈翊。
他盘起腿，依靠着在地的手臂支撑自己，另一手扶着额，一句一顿吩咐道：“后续工作，我的权限全部，移交给蒋峰，大家听他调配。”
“是！”扶他进来和陆续进来查看情况的同志们应声道。
蒋峰看着自杜城侧腹处晕染开的深色印迹，和他身下血滴汇集成的一小片血泊，攥起拳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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