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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不老药(三)

群青

京城里的风很干,秦幽不得不在三天前就坚持每日在房内中央的地上放一盆清水,脸绷得紧时就合拢双手盛点水敷脸。这几天在府中无事,她本想着出府透透气,可一想到花灯节期间街上来往的人太多,只好作罢。倒委屈了她爱凑热闹的个性。

阙奴岳这几日忙着把自己囚在房间内试她带回来的两颗“仙丹”,不知试到何种程度了。

天还蒙蒙亮,秦幽心里想着事情睡不着,又下床点一柱佛香,从墙上取下她的宝剑,剑出鞘,她用旧布小心擦拭。住在京城的十日以来,她的宝剑反而没有之前那么多脾气了,也没有在她睡时惊扰她,简直不能更好。秦幽清心寡欲多年,生活节俭,平日里也只吃素,攒下的大部分钱也是用来去佛寺里买香,就差来一句“阿弥陀佛”,立马遁入空门,献身于普度众生的事业。至少阙奴岳是这么看她的。

快到了阙奴岳起床的时间点,秦幽也把剑擦得差不多了。她正要从窗前离开,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敲门声。

“谁?”秦幽忙把剑藏好。

门外传来口哨声。是阙奴岳。

秦幽开门,阙奴岳嘴里正叼着一片桃叶,不用想,这定是阙奴岳下一件“纪念品”。

阙奴岳初入人间,瞧见什么都很稀罕,每到一处地就要收集当地的一片叶或一朵花。这个癖好在一开始还被秦幽取笑了好久,直到入京前,秦幽出于好奇关心他的“收藏事业”,看过大小不一、色泽依旧鲜亮的芭蕉叶、绣球花、紫丁香、秋海棠……秦幽不得不甘拜下风,连连感叹:原来把一件事做到极致,竟是如此奇妙。在阙奴岳眼里,每一片叶、每一朵花,都是独一无二的,都藏着各自的故事,尽管有些故事对于他来说太过遥远,他还是忍不住想要了解、想要珍藏。

秦幽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的学问,但这个想法的确很浪漫,也确实是阙奴岳才会有的奇思妙想。他甚至还能在晕船的时候用青竹叶编出一只张牙舞爪的螳螂。因此秦幽虽然嫌弃这个同伴不通人间俗事,但不得不承认他能额外增添许多情趣。

“公子这么早起来,可是昨晚没睡好?”秦幽已经预想到下一步要给阙奴岳赠送同款佛香助眠了。

“我有个问题,或许你能解答。”

“什么问题?”秦幽蹲下身打开箱子,在杂物中找香。

“你知道……情爱是什么吗……我是说人间男女之间的那种——”“啪”的一声,秦幽关上箱子。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就为了这个起这么早,”秦幽没有起身,背对着阙奴岳,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在人间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男女之间真挚的情爱是什么样子,不过我见过情爱的影子——也就只有一次。人世间哪有什么真心?嘴上说的是从一而终,心里装的全是生意,各取所需罢了。凡人的嘴太会骗人,你莫要信,以后也要多几个心眼。公子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就先回房休息,我等会儿会端来早饭。”

“哦。”离开的脚步声闷闷不乐。

秦幽气还没消,她俯身从床下取出宝剑,一边抚摸剑鞘,一边深吸佛香,不一会儿便感到身心舒畅,身子连着头颈一块扭动起来,欲火愈烧愈旺,迷醉不已。若是方才阙奴岳还留在屋内,她也不挑食,直接把这雏儿给办了,毕竟自从在鹿鸣崖拾到这把枯海剑以来,她就没再找男人开荤过,纵情欢愉的滋味,她已很久没尝到。她每每情欲发作时,只能抱着一把冰冷的剑平息欲火。她想找个男人发泄,但现在还不是好时候。

纵欲纵得尽兴,秦幽也有多出来的闲心去处理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她手拎托盘,吹着口哨,步子雀跃,从这头的卧房走到那头的小厨房。大宅子就是不一样,哪怕是厨房,东西虽旧,但也理得整齐干净。

“俞姐,公子的早饭已经做好了?”秦幽举止得体,被她叫作俞姐的厨娘正在擦额头上的汗,一听是府中贵客的侍女掐着点来了,忙应和道:“那……那……岳公子的早饭我放那边了……”

“俞姐辛苦了。”秦幽将灶台上冒着热气的汤面端上托盘,又借厨房里的热水泡一盏绿茶,从容离去。

俞姓厨娘鼻子灵敏,刚刚那姑娘身上飘着很重的佛香,应当是长时间心神难定,惊惧过多,才不得不想到用这种方子强行宁神。她虽是个粗陋的厨娘,但得闲时也会诚心礼佛,也在佛寺里见过常被梦魇所困之人,一般信佛人断不会熏这么重的香,反倒是香越淡越好。怪不了他们,这些年战事频发,老百姓是越难求得一个安稳,此生无望,装着糊涂拜佛,烧香,糊涂着糊涂着,一辈子也是能挨过去的。

给阙奴岳送完早饭后,秦幽也没闲着,从房内搬出自己的脏衣服,蹲在院子里,用水缸里的清水洗。来京城前,她特地嘱咐过阙奴岳,凡是自己的贴身衣物只能经自己的手,不可交由他人打理,任何人都不行。

还没等秦幽把衣服晾好,她就听见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是阙奴烽,这个宅子的主人。她撇下还未晾的衣服转过身,垂头向阙奴烽行李:“烽叔,有什么事吗?”

阙奴烽懒得用正眼瞧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一脸精明样,倒把公子迷得失了理智,直接把她往家里带。

“有个事,公子想等你过去再说。”秦幽会意,心知不能得罪这一家之主。她什么都没说,跟在阙奴烽后头进了书房。

没想到阙奴烽也是个收藏癖。这书房不大,但陈设讲究,桌椅都挑着纹路走向整齐的红木制成,墙上挂满字画,墨字气势磅礴,满墙的字应都是阙奴烽亲笔题写的,还不止这些,书架上也摆满了各种稀奇玩意,一看就价值不菲,有些东西秦幽甚至叫不出名字。屋内波光粼粼,误给秦幽带来闯入龙王爷水晶宫的幻觉。

不止秦幽,早早抵达书房等待的阙奴岳也只敢远看,不敢近观:“烽叔,想不到您游历人间多年,竟还珍藏了如此多的宝物!这是打算事成之后都带回雀坞吗?”

“这只是一小部分,最贵重的我还没有放在府里,况且……先把你这几日已经发现的告诉我和秦姑娘,出了这屋后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秦幽不解,便往阙奴岳那儿看去,此时阙奴岳的气早消了,但意外的是他的神情依旧凝重:“是这样的,我刚刚在房内试秦幽带回来的‘仙丹’时,确认这丹药是由雀族人心脏制成。另外我还从药物中提炼出一样毒物——能要人命的,也就是说凡人吃下这丹药,非但不能延寿十年,还会当场暴毙……只不过这毒物是有解药的,有两个法子可以解……其一是求长生者喝下暴毙之人体内的鲜血,能达成延寿十年的目的。另一个法子……很难成功,求长寿者需得配着一碗药汤与丹药一起服用,这药汤中有一味药极罕见,我也是在翻阅古籍的时候才知道的……这一味药是一种银白色兰花,只生在地势极险恶的地方——”

“你说什么?”秦幽一时没反应过来:“所以这‘仙丹’是不能直接服用的,他们得费心思找替死鬼,还……只延寿十年?”

“于凡人而言,活至百岁已是不易,他们自然不懂我们这些能活至千年的族类,”阙奴烽曾同凡人交好,深知人贪生怕死之秉性,“而且现在战乱未平,自然是保命要紧,除了‘仙丹’,这世上恐怕找不出对他们来说更有价值的东西了。”

阙奴岳:“那我们接下来——”

“后面的事,由我来处理,”阙奴烽示意公子和秦幽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二位都回房吧。”

秦幽回到卧房,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简单打扮后,背着亲手缝制的小布包出府,打算才买些吃食。

京城的花灯节要办三天,今天是最后一天,更是热闹至极。街上的女人们都用时兴的凤仙花染指甲,她在阙奴烽府里也见到阙奴梧染着这样的红指甲。孩童们手提兔儿灯、鲤鱼灯、老虎灯……街上店铺生意都挺好,她在小摊买了三个热乎的烧饼,放进小布包里。

沿着舞狮队前进,时不时会有一头舞狮凑到她眼前挡路,她知道这是北方舞狮的传统,欣然接受当地风俗。没有战乱,平安度日。这是每个平凡的人最朴实、也是最真挚的愿望,不知道这样简单快乐的日子还能延续多久——

秦幽正想着,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不知什么人撞倒,天翻地覆。先是左臂砸到菜摊上,然后便是整个人连着摊位、蔬菜瓜果跌在地里。等她睁眼时,她看到的却是左臂好长一道伤口,衣裳占满泥土,后背像是被砸到了骨头,特别痛。她瘫在地里,瞧着匆匆逃跑的行人,还有摔碎的花灯,瞬间明白前面一定出了什么大事,众人才会如此慌乱。

菜摊摊主拾好尚有卖相的蔬果后,将秦幽扶起。秦幽只能暂歇在菜摊里,等官兵赶来治理现场。官兵很快就到了,经过一番折腾,他们才告知百姓,刚才发生了一场刺杀,被刺杀的人,是朝中的大人物——户部的夏大人,那位主张减轻赋税的好官。夏大人被刺中心肺,已经断气。众人皆唏嘘。

听清事情原委后,秦幽明白接下来至少一个月,京城门禁会加紧防守,只是她也没想到,燕国内部的矛盾已上升到此等程度。接下来的路,只会越来越不好走。

混乱之中她打算按原路返回阙奴烽的府邸,街上一片冷清,全无过节的气氛,她身上还受了伤,回去又得歇息半天。痛觉她已习惯,但被人撞倒受伤,这个事情到底是够晦气的。

“让一让,让一让……”秦幽眨眨眼,她以为自己看错了,但此时不该出现在京城的人的确出现在这里。她赶忙躲在墙后,只露出一只眼。

她认得那把刀,正别在那个人的腰间……那人停在一个酒铺门口,付钱买了一坛酒……一脸络腮胡,披着乱乱的长发……是他,绝对没错!

他怎么会来京,秦幽想不到理由,只能尾随。她跟着那人,直到一座旧宅前——他在京城确实置办过财产。旧宅院里长出一枝柳树,延伸至大门外,青瓦白墙,更像是南方的宅子,显眼。秦幽记下周边环境,悄悄离开。

回到阙奴烽府,见到秦幽的人都大吃一惊。阙奴梧忙去找伤药,阙奴柳则被秦幽的样子吓得哇哇大哭,只比秦幽矮一个头的阙奴松则在震惊过后,叫来吓人一同把秦幽扶回卧房。

秦幽晚上的吃食直接送到房内。强忍着痛,她下床喝了一碗稀粥,其他的小菜、点心还暂时吃不下,便又躺回床上。

晚上阙奴岳来看她伤势:“今天你没知会一声就出府,外面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秦幽便道清整件事,末了,她还补充:“我正要回府时,看到了一个熟人,那个时候,他就不该出现在那里。”

“谁?”

“狄沧鸣,我在镖局里的同僚,话很少,但武功很强,不知是谁教的。照原来的安排,这个人在一个月前就已经离开镖局,打算回老家过日子。他老家是在南方,怎么会来京城……”

“或许是你看错了……”

“不可能。他身上那把刀我认识,唤作师镜,简直就跟粘在身上似的,到哪里都带着。那师镜刀很特别,制刀的手艺我从没见过,应是来自比京城更北的地方。狄沧鸣对镖局很忠诚,不管他来京城出于什么目的,我们都要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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