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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不老药(一)

群青

天边堆积着乌色的烟团,欲雨未雨。头戴银色桃花簪的娇小姑娘在一个相貌与她相似的年长男子的陪伴下,来回踱步于落霞江边。

现在岸上小贩多,江水表面是一层微带乳白的青绿绸缎,被游船上的船桨刮起一道褶皱,小姑娘一脸焦躁,嘴角边也浮起一样的波纹。

她抬起头,乌色烟团聚在一块儿,越来越大。

“哥哥,公子可快到了么?”银色桃花簪在浓厚的青丝间抖动着。

“柳儿,莫急,”褐衣少年神色微动,“再等一会儿吧,公子一定会到的。”

“那不成!公子怎么可以比我们还晚!”女童的声音稚嫩而响亮,惹得周边各忙各事的人齐向她看来,她忙低下声:“我都说了走水路一定晚,你还不信。看吧,贵客的影儿都没看到。”

“你莫为自己做事拖拖拉拉找借口,”少年瞬间黑脸,语气冷肃,神情严厉,女童被吓得懵在原地,“这回父亲放手让你出门帮我,就是要一改你这懒散的性子,往后遇事也不必一个劲地喊我替你挡着,这叫做什么——鞭策。对,鞭策,鞭策你做个上进的人,书斋里的先生都是这么教学生的。”

说到这里,少年忍不住摇头晃脑,嘴里碎碎地念着“子曰”“天地”等词,女童见兄长灵魂飘飘,又羞又怒,哇的一声哭出来。

少年这边还沉浸在“书中自有颜如玉”的幻想中,心神荡漾,幼妹的一声啼哭又把他拽回了现世中。

“别哭了!哭什么!快把眼泪给我擦了!”少年忙抽出夹在腰间的帕子,用蛮力给女童擦脸,女童不耐痛,反而哭得更凶。

不少行人驻足,对着他指指点点。

没过多少时间,桃儿的眼已经哭成一对肿桃,少年知道自己回去肯定又少不了一顿打,破罐子破摔地跺脚叹气。

“哥哥凶我……哥哥凶我……”在柳儿一浪又一浪的哭声和行人的围观中,远处水天之际飘来一座不显眼的船只,船内有人闻喧闹声探头。

秦幽掀开竹帘,岸上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一群人围在一处,隐有女童的啼哭声,她无意关心别人的闲事,只是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前来接待她与阙奴岳的人是否已经到岸边等待。

眼看着就要下雨了,下船后也不能干等着,船上还放着几箱行李,估计还得掏钱找人帮忙搬运,袋里的银两也不够多,京城这地方她又不熟……这些事虽说不是什么大事,却都琐碎的很,搅得她心海不停翻腾,堵着一股闷气无处发泄。

“公子,”她折身看向船内,“您能认出来接我们的人么?”

船内开着一扇小窗,里边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埋头把玩着用竹叶编成的东西。

看来阙奴岳知道来人是谁。秦幽前段时间忙着跟阙奴岳打熟关系,这人的处事作风基本摸了个透,像刚才这种情况,阙奴岳什么都不说,那就是对事有十足把握。

船渐近江岸,秦幽指向空旷处:“阿伯,把船往那儿靠。”

船夫立于船头,不紧不慢地划动船桨。

“我想上去透透气,”阙奴岳的身子开始挪动,“憋死我了。”

“公子,再忍忍。”秦幽见阙奴岳脸色难看,主动提起两只箱子,她从小就会水,但阙奴岳不会水,还晕船晕得厉害,这一路上为了让阙奴岳把心思放在别处,她只好到处找话题,话多到老船夫屡次提醒她喝茶润喉,别一不小心把嗓子伤到。

船终于停至岸边,老船夫用绳子固定住船,确认无碍后告知秦幽,秦幽率先提着两只箱子上岸,阙奴岳尽量稳住身体,拎着剩余的行李随后离船。

此时围观兄妹二人的行人已散去,秦幽一眼瞧见一家临江客栈,客栈整体有些老旧,通入里面的路只有一条狭窄的木梯,她提醒阙奴岳紧跟自己,两人低身攀上木梯。

“公子,您若是有些累就先在这里休息。”秦幽、阙奴岳面朝落霞江喝茶,静默一会儿后秦幽起身,传唤店小二安放行李,又额外拿出一点碎银给阙奴岳点了几小盘零嘴,阙奴岳本想解释自己并不疲惫,但想起秦幽还有事要处理,便随意摆手,转头继续观赏江景。

秦幽得了应允,临走前握着纸伞又嘱咐店小二几句:“好好招待我主子,待我回来后还有奖赏。”

店小二是什么人?这样的话他听得太多了,在他的记忆里,说这种话的人要么是来店里吃霸王餐的,或是特意来京办正事的,吃霸王餐……他细瞅一眼,眼前的这个姑娘着装干净利落,神情自若,应当是后者。而那位喝茶的公子……样貌灵秀,更不像是会吃完甩袖就走的人。

“好嘞,姑娘慢走。”店小二挂着招牌式笑容,展现出十二分的敬业。

秦幽下木梯时依旧是很小心的,她一边下梯一边望向江岸,刚刚那两个大声吵架的兄妹等了老久都没等到人,只得灰头丧气地离开。

“这客栈不错,只是那梯子最晚明天日出前就得修好。”秦幽远跟在那兄妹后头,默默抱怨着那死活不好走的客栈通道。

秦幽跟着那兄妹俩在京城里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在一个府邸前停下,府邸的守门人一见到那两兄妹,忙迎上去递水递巾,夹杂着两小孩的怨声,大门关上。

秦幽站在府邸对面的小摊后,在各式小物件中选出一个拨浪鼓。

“公子,今晚我找好安顿下来的地方了。”阙奴岳忽被人拍肩,回头一看,秦幽手上有一拨浪鼓甩动,鼓面是常见的两小童嬉戏画面。

“都是你,如果不是你乱闹脾气,害得我们被团团围着,怎么会见不到人,”现在是暮春,小院内的桃花枯落一地,流水潺潺,褐衣少年登上小桥抱怨道,“这下父亲又得怪我了。”

阙奴柳紧跟其后,捧着饿瘪的小肚子,双眼浮肿:“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公子已经看到我们了,但他就是想捉弄一下咱两人,好给他自己找乐子?”

“你说的,倒有点道理……”阙奴松闻话后沉思一小会儿,回想起父亲提及公子来京时紧张不安的神情,“父亲说了,公子来京城这件事很重要,不可同外人讲起,公子应是看到我们了,不过他不打算与我们之间碰面,或许明天,不不不,今晚直接来府中,这样也不容易被有心之人发现。”

褐衣少年低声细语,面容肃穆,震得女童放大瞳孔:“你是说……公子要和父亲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应当是这样的。”阙奴松没有再说什么,天色沉暗,轰地传来一声闷重的雷。

下午的雨迟迟未落,雷声倒是一阵淹过一阵,阙奴柳照常在书房里习字,笔画身形柔软,但力道不足,这往往是初学者需要改进的地方。

隔壁父亲与长兄正在争论些什么,吵得很大声。

练字的手停下,一滴墨汁溅在纸上,开出一朵黑色的火花。

自从父亲告知她和长兄公子要入京,在家里暂住一段时间,家里就不停回荡着吵闹声,父亲在这件事上格外独断专行,不管是母亲同他吵,还是哥哥和他吵,他都坚持要把公子接进家里。

她突然不希望什么公子来自己家玩了。

想到这里,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母亲推门入屋:“柳儿,今天有你最爱吃的山楂糕。”

“哇……”阙奴柳忙擦净手,拿起一块糕点,“隔壁又吵起来了。”

“没办法,这次的事很要紧,让公子住在外边,你父亲也不放心,”阙奴梧无奈轻叹,望着小女儿的眼神里带着满满爱怜,“你太小了,这事不要管,跟你讲了你也不懂。”

阙奴柳默不作声,又往嘴里塞了一块山楂糕。

直至傍晚,小院才迎来瓢泼大雨。

听着哗啦啦的雨声,一家人正围坐在一块吃饭时,看守后门的仆人突兀地在饭堂外大声喊道:“老爷,后门有人找,是一个公子,还有一个丫鬟,说是要来府中借宿。”

听到这话,哪还有人留着吃饭的心思,一家四口齐抬头,阙奴松、阙奴柳兄妹小声交话,阙奴梧像是预料到什么,离开饭桌走向卧房,而一家之主——阙奴烽放下餐筷,随仆人走过长廊,至后院小门前停下。

“来人是岳公子么?另一位姑娘又是何人?”雨声哗哗响,阙奴烽不得不喊得更大声,仆人在一边高举着伞,奈何阙奴岳的衣裳还是有一大片被淋湿了。

“对,是我,我旁边这位是秦幽秦姑娘,是照顾我起居的人。”

后门打开,阙奴烽眼前的两人各撑一把伞,秦幽和阙奴岳死死抱着怀中的箱子,衣裳湿透。

“快把衣裳换了,免得着凉。”秦幽埋头喝着热汤,等身子暖起来后才抬眼仔细观察四周。

这府邸看着很新,东西都被整拾干净,摆置各处,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瓶花,看得出花瓶是用好的陶土烧制成的,花也是当季花,昂首挺胸,极精神。

秦幽转身对这府里的女主人夸道:“夫人是能把枯燥日子过好的人。”

“害,整日在家闲来无事,瞎搞的。好看吧?这些都是我费好多心思精挑细选出来的,好看的东西放在家里,看到了心情也会好。”阙奴梧爱开屏,平日里就算装谦虚也装不久。

秦幽笑笑不言,换好衣服就随阙奴梧进饭堂,阙奴岳已经吃上了热饭热菜,一脸美滋滋。

“饿了,先吃饭,什么事吃饭后再说。”秦幽很想当场向阙奴岳翻个白眼,但是不行,得看什么场合。

那就先吃饭吧。

饭桌上的人重新聚拢后,阙奴岳埋头欲往嘴里塞下一大口饭,突然听到头顶上传来一个女童稚嫩的声音:“公子,你当时明明已经看见我们了,为何不直接打招呼?”

阙奴岳抬眼,正好对上女童的眼神,阙奴柳本来还想继续吐苦水,奈何年轻男子的笑容如春风般和煦,只能把话都塞进肚里。

阙奴梧见状忙笑骂道:“你看这孩子,平日里都被我惯坏了,口无遮拦的。柳儿,大人的事,你莫管。”

阙奴柳哪听得进去自己被这么数落,立马撅起小嘴苦脸,乌云密布,暴雨将至。

此时在饭桌上默默喝汤的秦幽拿出一朵用手绢折出的花,晃在阙奴柳面前:“喜欢这个吗?如果喜欢,姐姐还可以再做,还能教你。”

阙奴柳翻脸比翻书还快,笑成一朵花,跳下凳子小跑到秦幽面前,欢声笑语在饭厅里传开。

夜晚,一天奔波疲惫下来,阙奴岳已经很想睡了。

他正准备关上窗,一道黑影闪过。阙奴岳被吓得惊魂未定,还未从喉咙里发出尖叫,就被来人强捂住嘴:“公子,是我。”

原来是秦幽。

“今晚我还有安排,明早天亮前能回来。你要早点醒,帮我把个风,虽说他们是同类,但也不能对这家人轻易放下防心。”

阙奴岳连连点头。

秦幽一瞬间消失在无边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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