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南（一）

“湜哥，看到没，那个小智障，今儿个又来了！”

“湜哥，你可别怂啊，哥几个都看着呢，上吧！”

林山掐了掐猩红的烟尾，一双眼轻佻地微微勾起，唇角边满是放肆的笑意，他的目光正落在马路对面的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身上。

男孩上身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下身的牛仔裤脏兮兮的，仿佛是从哪个垃圾桶里捡出来的，他蹲在一辆拖拉机旁边，帮那些大妈大爷把装得鼓鼓当当的黑色垃圾袋一个个扔上去，动作轻快又熟练，尽管他是这样的热情洋溢，嘴角挂着傻笑，身边的人却与他刻意保持着距离，生怕染上了什么瘟疫。

因为他蓬头垢面，身上尽是酸臭味。

唐湜眉头微皱，犹豫片刻后就抬脚迈了上去，脏兮兮的男孩缩在角落里，一对浑圆乌黑的眼珠不停打着转，怯生生地看着他，那是一张不谙世事的脸庞，唐湜的心没来由的软了几分。

“你叫什么名字？”唐湜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骨节分明，白皙有力。

对面的几个哥们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也是愈加精彩。

林山愣了几秒，随即笑骂道：“湜哥可以啊！够豁的出去！”

男孩没有回答唐湜的话，对他递过来的手也不做回应，只是痴痴地捧着自己的脸傻笑，大片的哈喇子从嘴角流出。

唐湜神色淡然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我请你去吃饭好不好？”

小傻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裂开嘴，笑得更开心了，唐湜从兜里抽出纸巾，蹲下来帮他把脸上的灰尘擦掉，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扶着他站了起来。

小傻子待人毫无防备心，真就乖乖跟在他身后，看得林山目瞪口呆，要知道上一次他好心扔给这小傻子一个矿泉水瓶，直接被对方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还把水瓶狠狠扔了回来，人虽然傻，但毕竟有几分蛮力，林山单干不过，没成想把唐湜找来之后，对方直接化身为小白兔了！

唐湜走得很慢，没多久就发现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没有再跟上来，他有些疑惑地转过身，小傻子指着自己的口袋，眼神变得焦急起来，唐湜看懂了他的意思，帮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机身正在激烈震动着，来电信息上显示着“哥哥”两个字。

唐湜抬眸，“是要我帮你接吗？”

小傻子点了点头。

唐湜接过手机，划开屏幕，点了接听，很快，一道清澈温朗的声音飘入口中。

“阳阳，你在哪里？”

对方的声音很急促，充满着不安与焦虑。

“你好，你弟弟他在——”

“你是谁！你想对他做什么？！”

唐湜话说到一半就被毫不留情地截断，他无奈地咽了口气，耐心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解释了一遍，电话终止的最后一秒，唐湜听到对方说了一句“你们哪也不准去！”

人家哥哥都发话了，唐湜只好待在原地，正午的太阳分外磨人，并不宽敞的街道上没有几片阴凉之地，小傻子大概是被晒迷糊了，腿脚发软，晕乎乎地靠在墙壁上，唐湜轻叹一声，把头上那顶白色鸭舌帽取了下来，缓缓戴在了小傻子的头上，一只手调整着帽檐，另一只手替他捋了捋额前的碎发，唇边含着一抹无奈的笑意，神色却是极为认真而温柔。

纪朝南匆匆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那些原本准备的斥责的话，愤怒或厌恶，所有锋利的情绪，在那一瞬通通散去，只余微诧过后的一丝丝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