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月仙花之死

月仙花说着，咳嗽了两声，又继续有气无力地道：“缥缈神宫令为武林圣物，可以号召天下所有武林人士，我本以为他们是皇帝的鹰犬，想要夺取神宫令，可追我的那个人虽然用暗器伤了我，却被我划破了面具，他是萨兰国人，他们……他们是太子的人。娆儿，是娘故意瞒着你爹的，娘也不希望你报仇，千万、千万不要去招惹太子，还有，必要时再把神宫令交给祁王爷，对不起……娘以后……不能再保护你了……”

月仙花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

苏娆赶紧低头，用手抓住月仙花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哽咽着说道：“娘——你别说傻话，我可以治好你的，实在不行，还有萧何，对…我去求王爷找神医萧何，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我现在就去！”

“……没用了，娆儿，毒入心脉，大罗金仙也难救了。你要答应娘，在没有确定祁王对你是不是真心之前，千万……不要告诉他缥缈神宫令的事？……听到了吗？”月仙花说话越来越费力，每说一句话，就要停顿一下。

“我知道的，娘，求求你别死……求求你别抛下我一个人，娘……”苏娆握着她的手，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哭泣声已经嘶哑。

“月仙——”突然有人猛的推开门，跌撞着跑了进来，看到月仙花奄奄一息的样子，瞬间他的双眼似充血般变得血红，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床头，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来。

人在遭遇大悲之事时，是无法言语的。

“苏伯安……”月仙花轻轻地唤道他的名字，“对不起，我骗了你……”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照顾好你，我不该听那个郎中的话，应该亲自守着你、陪着你……月仙，是我对不住你……是我的错，你千万不能有事！我现在就命人去请神医萧何！”苏伯安嘴唇嗡动，他尽量克制让自己冷静，转身准备出去。

“老爷！”月仙花伸手一把抓住他，却是无力垂落到床上，吓得苏伯安和苏娆全都围着她，连不知何时跟着进来的白祁也上前，站在了苏娆的身边。

他已命人去告知萧何，让萧何尽快来昌平候府。

“我的身体……我最清楚……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的，别、难过，我这辈子……最庆幸的，就是遇到了侯爷你……”

犹记得初相见，他青衫白衣、温润如玉，到现在，已过了整整二十年，也得他宠爱了二十年，她知足了。

“有情……不管别离久，来岁……相逢牡丹时，照顾好……照顾好娆儿……祁王爷……”月仙花的气息已经只出不进，她喘息着，用气声最后道，“娆儿……交给你了……求你——”

话音落尽，一代美人已然落幕……

从此，世上再无月仙花。

“月仙！月仙——”苏伯安颓然跪倒在地，一时只觉肝肠寸断，痛不堪忍，胡髯虬结的脸上涕泪纵横，仿佛一下子老去了十岁

“娘——娘你别死，娘！你别抛下我和爹爹，你死了……以后再也没人疼我了……以后别人欺负我怎么办？娘，别丢下我不管……”苏娆抽噎过度，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她的眼睛也已经变得血红……

白祁将苏娆打晕了，将她抱在怀里。再这样下去，她会因为悲怆过度而伤了心神。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月仙花一眼，事发突然，千头万绪涌上心头不知从何理起，只将苏娆抱着走了出去，带到了她的清风小筑。

此时白祁却不知，这件事会令他后悔终生。

苏娆醒来后，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双眼空洞地望着一处，面无表情地流着泪。

她真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来后，她的美人娘仍会笑着出现在她的面前，教她如何梳妆打扮，又如何弹乐谱曲……又或是挡在她面前，与大夫人唇枪舌战……

只是这一切都不是梦。

仇恨的种子在她的心底生根发芽，十指狠狠掐入掌心，直到鲜血淋漓而不知疼痛。

太子！我苏娆定要你有朝一日，生不如死！

白祁与萧何去看过月仙花的尸首，刚一回来，就看见苏娆跪坐在地上，头发、衣衫凌乱不堪，一双纤细的手已是血肉模糊，泪水和鲜血浸湿了裙裾

白祁说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只是伸手替她拨开散乱的头发，替她擦拭去脸上冰冷的眼泪。

“从今往后，你还有本王护着你，这笔帐，本王会帮你讨回来的。”

“王爷……”苏娆泪眼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冷酷的男人，是啊，她还有白祁这座大靠山，也是他给了她能够报仇雪恨的底气。

“王爷——”苏娆握着他伸出的大掌站起来，扑进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这一刻，她第一次感谢白祁，在那么多温柔知礼的官家小姐中选中了她这个异类做祁王妃。

闻着他身上清冷的雪松香气，苏娆慢慢平静了下来，白祁只揽着她，手掌在她的发间轻轻抚摸，虽然不发一言，却让苏娆感觉到格外的安心。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相拥着，让苏娆仿佛生出了一种天荒地老的错觉。

她想起之前自己说过的，要和心爱之人看千山万景、看儿孙满堂的话，现在，她只想就这样和白祁相守白头，永不分离。

按照月仙花遗信中所说那样，苏伯安将她的尸体安放在锦簇盛开的花团之中，以烈火焚化。月仙花妆容精致，手捧一朵硕大艳丽的月季，如同只是安睡过去般，在烈烈火光中渐渐化为飞灰。

花落，则尘归尘，土归土。

做完这一切，苏伯安却疯了。他用手亲自在院子里挖了一个坑，将月仙花的骨灰埋在里面，然后将自己关在院中七天不吃不喝。大夫人、苏柔儿、苏乐贤都在门外哭喊，他却置之不理。

直到第七日，面容枯槁的苏伯安跌撞着从里面半走半爬了出来，要求面见祁王。

苏娆这才知道，她那看上去纨绔风流的侯爷老爹，其实手中握着白国一半的经济命脉，能世袭昌平候爵位，是因为他一直都是皇帝的人，为了表明忠心和保护月仙花，他才娶了张岚雅为正妻，并让她生下了苏府嫡子，好让皇帝破除猜忌。

只是所做这一切又有何用，他还是没能护得住月仙……太子！竟然是太子下的毒！

神医萧何告诉他，月仙所中之毒和兵部侍郎一模一样，这种毒只产出于萨兰皇室，是一种极其狠辣的剧毒，会让人饱受折磨而死。

太子！皇帝又怎么会为了他一个昌平候而废掉太子？可他苏伯安这些年虽然受到挟制，却也不是吃素的，如今没了月仙，他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臣苏伯安愿用尽一切，为祁王殿下效犬马之力。”

他双膝跪地，对着白祁重重叩首，俯身不起。

这一刻，苏娆才看清，那最是风流多情的昌平候苏伯安，从始至终都只爱着一个人。

难怪月仙花从来都没有抱怨过他的薄幸，她的美人娘那么聪明，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呢？

他这样做，就等同于已经放弃了大夫人、苏柔儿和苏乐贤等人。

“岳父大人这是做什么，快请起，娆儿是本王的妻子，本王又岂会袖手旁观？”

白祁上前一步，将苏伯安从地上搀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