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还是那个妈妈,却不是那个妈妈了。
马思舟窝在她怀里,敏锐地察觉到妈妈似乎在笑容下面藏起了另一张脸,顿时紧绷地话都不会说了。
马思舟我,我们......
哼哧了半天,除了小脸儿涨得通红之外,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释放出来。
盛亦棠的微笑裂了一寸。
她伸出手,把躲在马知南身后的小丫头揪过来。
盛亦棠哥哥可能是吃得太开心,不记得了,言言告诉妈妈?
盛言小姑娘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眼前的妈妈唇色姝浅,眉眼弯弯,分明就和平常没有两样嘛!
可是为什么哥哥和知南哥哥,都拼命地给自己打眼色呢?
这是他们刚刚约定好的示警信号,只有在遇到超级超级大的危险时才会使用呢。
危险在哪里呀?
反应慢半拍的小盆友对拥有两幅面孔的大人浑然未觉,笑嘻嘻地把手伸到她手里,揽着她的胳膊晃啊晃。
盛言姑姑说不用等啦,让我们先吃饭饭,言言和哥哥都可乖啦,真的没有等妈妈哦!
没、有、等。
嗯,那一桌的杯盘狼藉,的确也不像是等过的样子。
虽然不能让孩子们挨饿是没错,但亲耳听到这娃说没有等,老母亲的喉间还是憋了一口血。
默默咽下那血腥,盛亦棠又问,
盛亦棠那知南哥哥的脸,小舟哥哥的头发,还有你的衣服又是怎么回事呢?
盛言这个呀,是因为我们在做游戏呀!
小丫头歪着脑袋,嘴角漾开两只浅浅的梨涡,
盛言是超级厉害的老虎棒子鸡哦!姑姑新教的!谁输了谁就要接受惩罚!
盛亦棠老虎棒......
又一口血涌上来,盛亦棠怕自己猝死,缓而又缓地舒了口气。
只忿忿朝对面某人飞了个眼刀。
盛亦棠所以往脸上糊蛋糕、扎辫子、把衣服泡在剩饭里,这些个惩罚措施都是你提议的?
马妱连忙表忠心,
马妱嫂子,妹妹我一人带仨娃不容易啊!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让我哥饶了我这一回叭!
她哥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地站到了她身后,虽然没有亲眼瞧见那双眼睛有多骇人吧,但那落在自己脑袋顶上的猛烈视线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呀!
阴恻恻、怖森森,就像是长了眼睛的绞肉机。
她害怕呀!
盛亦棠少来!
盛亦棠很想一巴掌拍掉她伸过来的爪子,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走以理服人的品德路线。
她开始摆事实讲道理。
盛亦棠知南根本不用大人操心,小舟的好带程度你比我还清楚,要你照顾的就只有言言一个,你管这叫劳苦功高?
铁一样的事实面前,马妱心虚地垂下了脑袋。
是她错了,她不应该相信损友的话,说什么孩子生出来就是供大人玩乐的。
嗷!
她错啦!
盛言那个,嫂子,其实言言也很好带来着。
盛亦棠哈?
盛亦棠没听清。
马妱指了指桌角那几个摞起来的点心碟子,
马妱言言是美食型选手,只要点心管饱,她就能天使一整天!非常好带的!
管、饱?
盛亦棠计算了一下盘子的数量。
这个已经不能叫喂娃,而该叫喂猪了吧?
盛亦棠马嘉祺!
怒火烧光最后一丝理智之前,盛亦棠眼前突然出现了四个大字。
闪着光的姑嫂关系。
于是乎,在场唯一的成年男人,理所当然地充当了这一回合的出气筒。
盛亦棠你儿子你闺女和你侄子干的好事!你自己说该怎么办吧!
男人弯着腰,十分配合地把耳朵伸到她的手里。
马嘉祺子不教,父之过,我准备好了。
盛亦棠:......
你准备好了个毛线球啊!
休要在孩子面前抹黑老娘温柔贤良的慈母形象!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这厮微卷的睫毛颤啊颤,像是扫过面颊的轻柔羽翼。
她张了张口,终是败下阵来,只板着脸瞪了一眼两个小的,然后等他们自己过来承认错误。
马嘉祺弯了弯唇,偷偷朝宝贝女儿使了个眼色。
——爸爸棒吧?
盛小姑娘立刻嘟起嘴,吧唧,隔空亲了一口。
——爸爸最厉害啦!
虽然她现在也还没搞清楚那个超级超级大的危险在哪里,但是哥哥们已经发出了警报解除的信号,她安全啦!
果然关键时刻,还是要靠爸爸呀!
盛亦棠方才故意阖上了眼睛,预想着两只小豆丁一左一右抱住自己的大腿求原谅,谁知居然一个都没等到。
不由愤然地朝对面看去。
却对双一双局促不安的眼睛。
马知南婶婶对不起,是我没管好弟弟妹妹,都是我的错。
马知南垂首站在身侧,两只手不停地搓着,可见内心有多慌乱。
盛亦棠顿时就心软了。
盛亦棠知南,你是大孩子了,不应该和弟弟妹妹一起胡闹的。
少年将头垂得更低,声音又沉又闷,
马知南我知道错了,婶婶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头顶突然多了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发间。
随后脸被她捧住,抬高,直到撞进她的眼睛。
里面并无一丝讨厌或者埋怨。
盛亦棠笑着拉过他的手。
盛亦棠你误会了,婶婶没有在怪你。今天的事情虽然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你阿妱姑姑。
盛亦棠你呀,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从犯,和小舟言言是一样的。
马知南下意识摇头,
马知南不一样的,我是哥哥,我有义务照顾好他们。
盛亦棠在他们面前你的确是哥哥,可在我面前,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呀。
那双眼睛啊,仿佛能够包容他所有的惶恐。
那样美的景色,他只在阁楼的星空里见过。
那是每一次妈妈生气时,唯一能收留他的阁楼,唯一可以陪着他,孤独地等待黑夜过去的阁楼。
马知南婶婶。
少年仰起头,问得认真而小心,
马知南你会对我好吗?像对小舟的一半的那样好?
他不奢望什么。
只要有一半的好,他就会很满足、很满足了。
盛亦棠眼眶发酸,将少年紧紧搂在怀里。
那副清瘦的骨架硌着她的肩膀,似乎只有言言病重的那一年,她才抱过这样消瘦的孩子。
盛亦棠婶婶答应你,从今往后,婶婶对你,会像对小舟一样好的。
马知南嗯!
少年闪着泪光,用力点了点头。
眼中那消寂已久的光啊,终于又,重新亮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