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下,两人距离不过半米。
阳光被交错的树叶切割成斑驳的光影,盛亦棠站在这树影之下,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又来了。
她拧了眉心,决定问个究竟,
盛亦棠邱先生,或许,我们以前见过吗?
见过?
邱归不妨她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像是有人在波光粼粼的水面罩下一只玻璃鼎,清风阻拦,波澜全都不见了。
他低声嗤笑,
邱归如果不是知道盛小姐已婚,我还以为,你这是在向我搭讪呢。
盛亦棠大囧。
盛亦棠抱歉让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有些面熟,像是很久以前见过。
邱归很久是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一年?
邱归忽然上前,那只漂亮的丹凤眼微微挑着,眸光潋滟,一如秋风乍起的湖面。
那只罩鼎反向扑来,盛亦棠来不及躲,被它牢牢定在原地。
呼吸渐滞,脑海中却不停重复着他最后的三个字。
十一年。
不是五,也不是十。
而是十一年!
怀疑转为肯定,她确定从前的他们,一定认识。
盛亦棠邱先……
邱归冒昧问一句,盛小姐和马总结婚,为什么没有办婚礼?
未尽的话被他打断,而且还是这样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盛亦棠承认自己有片刻的短路。
她努力维持自己的声音不要裂开,
盛亦棠邱先生找我,就是要问我这个吗?
邱归不是。
邱归否定的很彻底,
邱归我其实是想问盛小姐家中还有什么亲人,因为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就拐了一下弯儿。
拐弯儿?
她并真没看出来这两个弯儿之间有什么联系。
不过这个人为什么会她的家人感兴趣?
邱归听说你是盛世集团的大小姐,只是早年不慎走失,可以和我聊聊具体情况吗?
那自然随意的态度,就像是在市场问这鱼多少钱一斤。
丝毫没有这是在挖人隐私的的自觉。
盛亦棠心下冷了几分,出口的话便只剩下生硬,
盛亦棠家事而已,没什么值得分享的。葳蕤院还有事,我就不陪邱先生在这儿闲谈了。
邱归你觉得我们是在闲谈?
邱归扬了嘴角,抬脚拦在她的去路上,
邱归盛小姐,我这是在帮你认亲呢。
盛亦棠你什么意思?
邱归盛小姐的母亲也姓‘邱’吧,听说自从她去世后,你就再也没见过她那一边的亲戚,你就不好奇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吗?
邱归再次上前,故意压低的声线透着些许蛊惑,
邱归‘邱’可算不得什么大姓,若是往上数几代,保不齐你还要叫我一声‘表哥’呢。
眼角肌肉不受控地轻搐,盛亦棠低着头,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
邱家,邱归。
这一切太过突然,也太过巧合。
像是命运的齿轮复又开始转动,那些埋藏在时间里的秘密,叫嚣着想要冲破樊笼。
而她不过是水面上的一朵浮萍,终有一日,会被卷进早就埋下的旋涡。
盛亦棠抱歉,你说的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感兴趣。
头顶之上,鸦青色的云朵遮住了太阳,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影子。
而此刻那片云终于飘远,指尖的温度,在一点点回笼。
她微笑抬起头,迎上他的眸子,
盛亦棠不管我母亲那边还有些什么人,当初既然没有来寻我,也就说明他们不希望被我打扰。人贵自知,我又何必上门讨人嫌。
话虽然这么说,那张俏丽明艳的脸上,可看不出丝毫自贬的样子。
邱归心中大乐。
——恐怕对她来说,若是有一天被邱家的人找上门,她反而会觉得嫌吧?
哪知她的话还没说完。
盛亦棠还有,我这个人很注重边界感,邱先生和我,恐怕还没有熟到问候家人的地步吧?
心里的乐呵还没散去,就迅速被恼意扑灭。
邱归眯了眸子,
邱归你这是在警告我吗?
盛亦棠不敢。
女人挑了眉梢,唇角的弧度并未因他话里的冷冽减少半分,
前一天晚宴快开始了,一会儿见。
直到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邱归才收回视线。
邱归啧,这脾气,真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一会儿见?
他邱归是想什么时候见都可以的人吗?
偏偏不让你看见!
......
邱老太太的寿辰安排在第二天,当晚只是邀请了提赶到的三五好友小聚,规模并不大。
两家的长辈之间并无什么往来,只是因为邱晴和余歌的关系,这才渐渐有了走动。
余歌原本父亲是要亲自来向您贺寿的,只是最近他身子不大方便,便让我替他来了。
余歌端起酒杯,先饮为贺。
邱老太太你们远道过来,辛苦了。
上首的老太太声如鼎钟,面若银盘,说话时目光扫过众人,清冷锐利,没有丝毫粘涩之感。
根本不像是年余七旬的老人。
马妱伸出脚,蹭了蹭盛亦棠的鞋边。
马妱瞧见没,这就是天天泡在药香里的人。明明比我爷爷还大三岁,瞧着却跟他妹妹似的,也太年轻了!
盛亦棠很难不附和。
在她看来,邱老太太面色红润,肌肤生光,跟五六十的妇人没什么两样。
尤其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敏锐犀利,像是能洞察一切。
啊,等她老了,也能保持如此清明的目光就好了。
盛亦棠正胡乱想着,忽然感到头皮一阵发麻。
得,那洞察万物的目光落在自己头上了。
邱老太太这位就是盛小姐吧。
邱老太太朝她点了点头,
邱老太太久仰了。
一个老人,对自己说久仰了。
盛亦棠扶了一把才没从椅子上跌下去。
盛亦棠老夫人您太客气了,晚辈不敢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邱老太太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面容紧绷,全然不似先前和余歌交谈时轻松怡然。
就好像,对她有敌意似的。
这感觉在迟迟得不到她的回应后得到了证实。
全场的目光聚焦在身上,盛亦棠摇头苦笑,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得罪了这位老太太。
难不成,她也有个孙女暗恋马嘉祺?
这么想着,看向男人的目光便称不上友善。
马总瞬间Get到了点。
马嘉祺内人平时忙于工作,不怎么出来走动,言行若有不妥的地方,还请老夫人海涵。
那恭顺有礼怕她吃了自家老婆模样,简直跟传言中杀伐果决的黑面巨擘判若两人。
邱老太太眼波微动,捻了捻一直收在手心的佛珠。
这丫头,倒是比她母亲有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