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飞她们在扬州待了一个月，自打红袖坊重新开门后，林林总总的来了好几拨查探的人，也不全是快活王的人，不过一拨比一拨手脚灵敏，可还是被飞飞识破，去了他们该去的地方，眼线进去一个失踪一个，让那背后的人也琢磨出来了，红袖坊背后有大佛坐镇，轻易不好惹。
知道是一回事，可他们停不停手又是另一回事。
红袖坊外，高悬着金丝楠木而制的匾额，入内白玉砌地，琉璃灯塔中烛光摇曳，堂中用檀木鲛纱屏风隔出数间简约雅致的雅座，正中央是朱漆方台，底下莲池水波漪漪，左右两边拉起碧玉珠帘，暗香浮动，有袅娜荷仙在其中随着丝竹清音翩翩起舞，身软触丝履，飞袂拂云雨，跳的正是一支《六幺》。
真是美轮美奂，赏心悦目。
底下看客半醒半醉，神态痴迷，这里自成一派歌舞升平的气象，好像全然不受江南如今牵一发动全身的紧张局面所影响。
飞飞依靠着朱栏，罗扇轻扇，玉指轻点，丹蔻几乎与横栏的颜色融为一体，懒懒睥睨着楼下的众生百态。
看够了一群臭男人为了个女人丑态尽出的样子，她无趣地挪开视线，正巧这时候如意将一个脸黑黝黝的汉子放倒，便将人拖到飞飞脚下，微微喘着气，“解决了，还是宫主您慧眼如炬，方才这厮鬼鬼祟祟的探头探脑，叫我捉住了还想用喝多了来抵赖。”
飞飞抿了抿笑，半分眼神也没有施舍给地上的人，“有哪个男人进了红袖坊会不看纤纤绿腰而对这楼上感兴趣的，这回派来的人手脚倒是够快了，就是脑袋可不怎么聪明啊。”
“这回过后，只怕背后的人也知道咱们这儿是龙潭虎穴有来无回了。”
“环翠还没到么？”
“她……跟丢了冯永廷，现在正在查他的踪迹呢。”
飞飞蹙眉，一个冷眼扫过去。
如意赶紧缩了缩头，道：“冯永廷一路南下走走停停，看起来像是体察民情，不过环翠说他耳根子软得很，到了一个地方从来都是做做样子任凭当地县令蒙骗摆布，看起来就是一个酒囊饭袋，那些荒唐行径她也懒得盯仔细，哪曾想从金陵出来后，一个错眼就跟丢了，现在……正在找他呢……”
“所以，环翠误了事？”飞飞嘴角弯起，可目光却是淬了冰霜。
如意大骇，赶紧跪下来替环翠求情，声音急切，“求宫主息怒，实在是冯永廷这个人扮猪吃虎，太有迷惑性了，属下们一时不察，才叫他逃出了视线。”
飞飞轻轻吐出心口郁结的闷气，想着环翠总算跟了自己十多年，功劳也不少，况且这个时候幽灵宫也不好浪费一兵一卒，这才冷哼道：“若是没点本事如何当得上锦衣卫佥事，若没点手段皇帝又怎么会派他来江南整顿盐务，也是你们技不如人叫人家钻了空子，只怕他早就发现环翠了。”
这个锦衣卫佥事倒是会一鸣惊人，还真不能小看了。
“冯永廷……”飞飞眯起眼，细细咂摸着这个名字，眼中勾起浓浓的兴致，“有点意思，说不得他已经到了扬州了，正在哪个角落里观察扬州的局势，你去告诉环翠，三日之后若是还查不到这个人的踪迹，就让她从蛇窟里面挑一条宝贝惩戒自己吧。”
嵇康楼二楼管事房中，有人从窗户外头丢进来一个包袱，正在商讨事情的来掌柜与账房神色大变，一人立刻来到窗口前往外查看，另一个则是迅速关上房门。
这眼看着人进红袖坊还没两盏茶呢，就……就凉了？
两人围着包袱，皆是一脸沉重。
里面是什么他们已经有所猜测了。
打开一瞧，果不其然是一颗脑袋，还死不瞑目。
来掌柜和账房腮帮子上的横肉都剧烈的抖动起来，又失败了，这一回不仅失败了，还让人将尸首踢了回来，摆明了就是警告，自己的一举一动悉数在人家的掌控之中。
对面到底是什么人？仇人？还是朝廷的鹰犬？
“掌柜的，咱们怎么办，要报告门主和主上吗？”账房捂着嘴几欲呕吐，他到底是个酸腐文人，虽然入了逍遥门，但他就是个替金不换算账的，打打杀杀的场面见得太少了。
“是我们把对面的人想简单了，只怕这会儿也已经是惹恼了人家，还是跟门主和主上说一声吧，从现在起，咱们得多加小心了。”沉得住气的还得是掌柜的。
“噔噔噔——”，有人在叩门。
“谁！”来掌柜机警的看向门。
“掌柜的，是我。”门外是店里护院院头，得了掌柜的首肯，便推门而入，看到那颗吓人的脑袋也是一怔，不过很快就静下来，看着掌柜的，不卑不亢的掏出那份请柬，道：“这是方才陆知府差人送来的帖子，说是月中邀请十二商行中的佼佼者过府商讨筑江堡垒经费的事情，届时佥都御史高大人、巡盐御史齐大人也会到场。”
这是牵扯了朝廷的事情，来掌柜可拿不定主意，他接过帖子，转手先将这小卒遣下去，等人走了后，才回过头同账房说：“这事儿不是你我二人能够做得了主的，前两日门主说要亲送货物来扬州，估摸明日便到了，与朝廷打交道的事情，还得是门主才有这个分量。”
“你说的很是。”
“可恨那个高大人，一上任便将江南这摊死水搅浑了，若继续放任他大刀阔斧的操作，咱们的好日子可要到头了！”来掌柜咬牙切齿的说着，眼中杀气腾腾的暗芒闪过。
……
这日，红袖坊门可罗雀，生意一落千丈，飞飞将红袖坊开在嵇康楼的对门本意是要与它抢生意，嵇康楼做的是饮食酒水生意，而她红袖坊做的是倚楼卖艺的勾当，她这里不止饮食酒水，更有伶人舞姬，轻歌曼舞，怎么着都胜过嵇康楼一筹。
前些日子倒像是抢走了客人，可这两日便奇了怪了，那些臭男人不来这边对着姑娘们流哈喇子了，而是规规矩矩的去了嵇康楼，要说嵇康楼吃食酒水比她这边好倒也不是，但他们就是不上门了。
莫不是嵇康楼还有什么揽客法宝不成？
想破了脑筋也想不出是什么章程。
“这嵇康楼的生意可真是红火啊，门口的马车络绎不绝，来的还都是有钱人呢。”如意趴在窗口拉开一条小缝，看着对门喧嚣，忍不住感慨。
飞飞正在给王怜花写信，江南的这趟浑水，王怜花若是不来掺和一脚就太可惜了。
听了如意的话，她忍不住勾起唇角，“可不是，要说哪个男人不爱偷腥，这话未免一杆子打死一船人，除了龙阳之好的，要说这男人不爱美人，我再是不信的，毕竟男人都是专一的，喜欢的都是年轻的美人，说不得这嵇康楼里有什么猫腻是咱们还没察觉到的。”
“沈浪也是么？”如意没忍住，一时心急嘴快给秃噜出来。
飞飞横了她一眼，倒是没怎么生气，却把如意吓得够呛。
好在飞飞没有发作，书成落笔，将信笺拿起来优哉游哉的吹干墨迹，脑海里却回放着本体与沈浪的初见场景，免不得讥笑，“沈浪也是男人，是个正常的男人，当然也不能免俗，难道你以为一见钟情是什么，平生陌路，钟的哪门子情，若我没有这张楚楚可怜的脸，又怎能敲动他心里那根弦？一见钟情，呵，怎的不见他对朱七七、百灵一见钟情。”
话说的未免也太清醒了些。
如意也不知道宫主是怎么想的，对于沈浪、对于腹中的孩子，宫主好像更多的是一种放任其发展的态度，她不主动去推波助澜，也不阻止别人去摆弄，就任由她和沈浪的感情在水里漂浮，或许某天会因为沈浪的主动而发生改变，或许会一直这样冷冷淡淡下去……但是不管怎样，至少宫主都不会再为情所伤。
如意心下唏嘘，余光瞥向窗外，忽然直起身子，回过头来叫道：“宫主，有情况！”
飞飞扔下信笺快步至窗口，顺着如意的视线望去。
两人脸上都带上了郑重。
那是一个容貌极美的女子，一身如蝉翼轻薄的金丝烟罗裙穿在身上更显得她姿容妍丽。
可惜好好的美人此刻却正在杀人，脸上的笑容更如阎罗殿里的罗刹般阴冷。
宫南燕趁着人少的档口，将嵇康楼的小二拖到了后巷中，掐着那人的脖子，正打算恩赐他神水宫的神水，那人挣扎的厉害，可越是挣扎，宫南燕脸上的快意就越明显。
欣赏这些可怜虫从挣扎求饶到死透了的过程，是多么令人陶醉啊。
她眼中迷离，带着嗜血的狂躁，冷冷的问道：“我最后问你一遍，我要找的人在哪里？！”
“不、不、知、道、女、侠、饶、命……”
宫南燕冷哼一声，不再废话，将神水悉数灌入小二的喉咙里。
干净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神水宫的神水是世界上最令人束手无策的存在，没有一个人能够活着逃出神水笼罩的死亡阴影。
那小二痛得在地上打滚，只因被宫南燕点了穴叫不出声，而他的身体开始慢慢渗出液体，那是他正在溶解的证明。
宫南燕只是带着狂热的意味，满含微笑，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给别人带来的灾难。
等这人彻底溶化成一滩绿色的液体后，宫南燕倒是颇为可惜的收起神水，面上还带着意犹未尽的遗憾。
真是个疯子！
如意和飞飞不约而同的腹诽着。
宫南燕正打算离开，不经意抬起头，却与对面楼上的飞飞和如意打了个照面。
如意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往旁边藏，飞飞也没料到会被人发现，只不过是怔忡了片刻，很快便定下心来，甚至还冲着宫南燕含笑微微颔首。
高手之间的对决，看得就是谁沉不住气露了怯。
宫南燕的眼神便有些捉摸不透了，盯着飞飞的眼神，就像夜里的狼看到了猎物，正闪烁着骇人的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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