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阴一场雨过，街上官兵在到处张榜，原来是困扰了一个月的春苑杀人案告破了，疑犯是一名女子，发现时已经死去多时，因着身上有无情大人的独门暗器，是以可以破案了。
飞飞在茶楼上倚着栏杆打量着脚下来往的行人，她今日心情不错，也有心情打扮自己，身上是一条翠色烟波罗裙，头发被绾成一个分肖髻，一根青色的发带从鬓边垂下，绣鞋上寄了个铃铛，走起路来叮铃脆响，倒是让她多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再添上一个粉蝶团扇，任谁瞧见了，都以为是个高门世家里跑出的不谙世事的少女。
此刻楼下一队放告示的官兵走过，引得她嫣然一笑，“瞧瞧，这官府的结案速度还真是快呀，淮阴百姓总算是可以自由自在的出入了。”
一旁的如意道，“还是宫主想得周到。”
说完更是小心谨慎的觑了眼自家宫主的脸色，是不是真的结案了她们比谁都清楚，那个疑犯可是宫主吩咐自己找来的和她身形相似的替罪羊而已，宫主绝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她此番举动，若不是厌烦了六扇门来找麻烦，就是……春苑的案子真的是她做的。
如意自觉窥视到了真相，忍不住抖了抖，下一刻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春苑发生时，宫主还在闭关，怎么可能是她，一定是她为了给六扇门找麻烦罢了。
街上百姓拍手称颂，一些年轻的女孩儿也终于不被拘束在家中，可以上街走动了。
这不，此时楼下就走过一水年轻的姑娘，打扮得光鲜靓丽，手中捧着从花摊贩子那里买来的鲜花，脸上更是洋溢着轻快的笑容，似乎愁绪从不在这一张张美丽的脸上存在过。
从她们的身上，飞飞只感受到了简单快乐几个字。
她似乎是看痴了，陷入了自己的幻想中，嘴边也不自觉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连如意的问话都没听到。
如意也好奇的打量着楼下，只看到一群年轻的姑娘，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也不知宫主为什么盯着人家瞧得这么认真。
“如意。”
突然被叫到的如意立刻醒神，等着飞飞的指示。
“……你说，如果我们不是幽灵宫里长大的，会变成什么样呢？”
啊？如意眨眨眼，不知如何作答。
飞飞的眼神里透着某种憧憬，盯着少女们打打闹闹远去的背影，喃喃，“如果我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是不是每天醒来，最大的困扰也就是想着如何练好女红，在诗会上面出风头赛过其他姐妹……”
“没有打打杀杀，没有泼天仇恨……”
“也许我会有个幸福的家，有疼爱我的爹爹和娘亲，到了岁数，还会有一个相濡以沫相互扶持的郎君……”
几句言语，却描绘出来一个她们可望而不可求的美好幻象。
“宫主……”如意眼中水光乍现，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的宫主，只能是心疼这个同她一般年纪大的女孩，她身上的枷锁不是生来就有，而是父辈的恩怨注定了她的人生只能走一条黑路。
谁都错了可她没有错，她只是个受害者。
飞飞仰头让眼中的雾气回流，脆弱在眼中一点点消弭，理智的坚强再一次回归。
这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有人阖家幸福父母双全，就注定有人家破人亡父母不慈，有人情意相融夫妻和睦，就注定有人孑然一身四处漂泊，有人一生顺遂，有人就必须一生坎坷，老天爷向来都是偏心的。
所以她不指望自己这辈子能得以善终，毕竟血里的风雨太多。
“这辈子我们是回不了头了，但愿下辈子，咱们都能普普通通过好自己的一生。”
长街上，沈浪牵着朱七七不紧不慢的走着，他们是出来寻找百灵的，可偏偏朱七七像是来约会，一会儿瞧瞧糖人，一会儿摸摸风筝，再不然就是钻进人群里看斗鸡。
走到一个首饰摊，朱七七又被吸引住了目光，看着摊子上的满目琳琅，朱七七心动得不得了，尤其是其中一只凤尾钗子，上面的红宝石十分打眼，她拿着钗子在沈浪眼前晃，兴奋道：“沈大哥，你瞧我簪这个好看吗？”
沈浪兴致不高，匆匆扫了一眼，就耐下心来劝道：“朱小姐，你是不是忘了咱们是出来做什么的了？”
朱七七噘着嘴，手里还恋恋不舍的不愿放下，“哎呀，人一时半刻是找不着的，簪子一时半刻可是能买到手的。”
“好看吗，沈大哥？”
沈浪吸了口气，插科打诨道，“簪子是好看，但是，朱小姐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个什么打扮，丐帮的小叫花子，头上戴个红宝石，你自己说说，你觉得好看吗？”
“哎呀，沈大哥你好没意思！”朱七七气鼓鼓的扭过头。
见人生气了，沈浪总算是打起点精神，伸手弹了弹这小妮子的脑门，不由得失笑，投降，“好好好，朱大小姐天生丽质，戴上就跟神仙妃子一样，行了吧。”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可架不住女人受用。
朱七七果然气消，她扭捏的转过身子，开始撒起娇：“那沈大哥，你给我买这个钗子吧，咱俩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你还什么都没送我呢，你一个男人还要我来教你怎么哄心上人嘛，我是女孩子，你送我一个小礼物，我会很高兴的。”
“好不好嘛，沈大哥……”
这娇撒的，摊子上的小贩骨头都酥了，更重要的是关系到他今日能不能开张，索性就在一旁帮了句腔，“姑娘收到心上人给自己买的礼物必定会很高兴，公子，既然小姐这么喜欢，您就给她买了吧。”
朱七七可怜兮兮的摇着他的袖子，“求求你了。”
沈浪无法，只得掏钱。
朱七七拿到了心心念念的钗子，迫不及待的就戴在头上，可是乞丐的行头加上富贵的钗子，当真是不忍直视啊，可朱七七不管，她自己心里高兴了就行。
朱七七心里高兴，忽然想到什么，鼓起勇气问了身边男人一句，“沈大哥，我好看吗？”
沈浪眼中含笑，“好看。”
约莫是过于得意忘形了，朱七七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那……是白飞飞好看，还是我好看？”
沈浪瞬间怔忡，笑意也僵在脸上。
朱七七还等着沈浪夸自己好看呢，低着头害羞了半天却依旧没听见沈浪的声音，抬头一瞧，这人就跟个木头似的站在身边，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脸上的表情更是迷茫得紧。
“喂，你干嘛，人家问你话呢。”朱七七不满的戳着他，心里也不高兴了，白飞飞和她比起来，就这么让他难以回答吗？
沈浪回过神，什么也没说，用手带了带朱七七，只道：“咱们赶紧去找百灵吧。”
朱七七古怪的瞧了他一眼，瞬间生气，冷哼一声：“哼！”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往前走。
沈浪挎着剑，不紧不慢的跟在她身后，有些怅然若失。
姑娘收到心上人给自己买的礼物必定会很高兴么……从前，他可曾给飞飞买过什么礼物不曾？飞飞又是否像七七这般缠着他买礼物不曾？
似乎都没有。
不是记不清了，而是深刻地记得，曾经的自己付出得太少，而飞飞所求的又不多。
他们的感情，来得轰轰烈烈，却又太过短暂。
短暂到这一切的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做，他还没有将整个世界送到她跟前，而她也还没有将完整的自己向他坦诚。
他盯着朱七七头上的朱钗，忍不住想，若是从前的飞飞收到了这样的礼物，她也会如七七这样高兴吗？
这已经没法儿在知道了，他们只能越走越远。
楼下是情侣之间的亲密无间，楼上是看客的冷眼旁观。
如意简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沈浪与朱七七光天化日之下如此不顾忌的打情骂俏，别说宫主了，就是自己这个旁人看了都生气。
飞飞面色寻常，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看到，蓦然起身，嘱咐道：“好了，我们在淮阴也耽搁不少时间了，今日北上进京，咱们去会会独孤伊人。”
她想，她可以继续放过他们。
等飞飞下楼，如意才敢回头看看方才飞飞坐的位置，那里的栏杆已经严重变形了，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追了上去。
……
此去京城，飞飞并没有告知王怜花，等他得知人离开淮阴之时，飞飞的船已经到了通州。等船靠了岸，飞飞睡眼朦胧的从船舱里出来，撑靠着如意，迷迷瞪瞪的问道：“这是要到哪儿？”
如意颇为诧异的看了自家宫主一眼，心想这人是睡迷糊了吧。
“宫主，咱们到通州靠岸了，一会儿找辆马车先到暗哨点休息，明日再进京。”
飞飞脚软得根本站不住，两个姑娘在码头附近找了茶摊先坐下了，飞飞撑着脑袋，虽面色不霁，但灵台神思还是逐渐归位了。
等大脑清醒了后，她的面色陡然难看起来，一只手死死攥紧大腿，直至指尖指甲深深嵌入肉里也不曾察觉。
如意以为她还在难受，便吩咐茶摊上的小二熬一碗粥来，又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宫主，先喝杯茶润润嗓子，一会儿喝些粥，胃里也能舒服些，您都睡了几天了。”
飞飞再是没想到自己逞强了一辈子居然还会晕船，这一路吃点什么都吐没了，也是如意心疼，干脆弄了点迷魂药让自己昏睡了几天，要不然这几天就算没晕死也会吐死。
等用过了饭，飞飞才算是彻底理清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两人买了两匹快马，花了半个时辰到了在京城附近的幽灵宫暗哨点，却得知了独孤伊人已经带着铁手回苦情谷的消息。
两人歇了歇脚，又朝着苦情谷的方向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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