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八世贰

常女休整一夜后，第二日一早便动身出宫，桦玄帝下令，没人敢拦她。

　　一路上畅通无阻，从京城到南洛，连夜赶路四天半到达南洛的一个小镇，精疲力尽的常女在小镇找了个一户人家歇息下来。

　　家中的一个中年妇人熬了一锅米粥，盛了一碗来到烧暖的土炕，上面躺着睡梦中吃语的常女。

　　趴在旁边的小儿子双手撑着下巴看着常女，对中年妇人道：“娘，这个姐姐在说梦话，说什么‘想死，不想活了’的话。”

　　中年妇人心惊了一把，立即放下碗捞起小儿子让他去隔间凑合地睡。

　　中年妇人再次来到常女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解开了她的几道盘扣，果然趁着油灯看到带些许血迹的手帕缠着她的脖子！

　　“这丫头看起来不过十六七，怎么会想不开呢？”中年妇人担忧低声喃喃，想要扯开手帕，却发现手帕和伤口长在一起了，这一拉扯疼醒了陷入梦魇中的常女。

　　常女立刻惊坐而起，戒备警惕盯着面前连连摆手的中年妇人。

　　“丫头，别怕，俺没有恶意！”

　　她冷着脸紧紧盯了片刻，又见炕头隔着一碗腾腾热气的米粥，她吞咽了口中的一点唾沫，多日滴水未进，干枯毛躁的喉咙，像是吞咽了一把刀子。

　　常女喘息间心想，如果真的害她，就在她睡梦中杀了或者卖了都可以，她紧绷的身体稍微放松了一下，说实话她特别想喝那碗稀米粥的。

　　“丫头，俺去打盆热水，给你清清伤口。”中年妇人真切朴实的面孔让常女稍微放下戒备，见这丫头瞥了几眼炕头上的米粥，顿时恍然大悟去端碗给她。

　　常女接过米粥不拿勺，不顾烧烫直接大口灌下去，大幅度猛烈的动作使伤口开裂，疼得她脸都皱起来了。

　　中年妇人打了一盆热水用干净的布巾化开了粘在伤口的手帕，小心翼翼地用土方子药粉撒在一道触目惊心的刀口上，常女咬紧牙关，这抹药比割破脖子那时还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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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朝阳初升，寒霜铺地。

　　常女拉紧了大氅跟中年妇人道别，并留下她积攒的碎银给中年妇人，中年妇人见了立马着急把碎银还回去说：“丫头，俺不能要你的钱！你也是不容易的，一个人出门在外的，最需要钱了！”

　　常女神色漠然，拉过她常年干活枯燥的手，一把将碎银拍到手心。

　　“多谢照顾，后会……无期。”

　　中年妇人杵在门口目送她，这时小儿子睡眼惺忪探出脑袋，望了望已经走远的身影，迷惘地问道：“娘，那个姐姐呢？”

　　“她啊……可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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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神山啊，女女真的想去看看？”奶奶坐在炕头缝缝补补着衣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奶奶！千神山真的有神仙吗？！我要快快长大去看看！”刚满六岁的常女在土炕上来回蹦跳，活泼地像只得了便宜的猴子，痴痴傻傻的小姑姑也跟着乐起来了。

　　儿时夜晚睡前，奶奶都会讲讲故事哄常女和小姑姑睡觉，小姑姑还没听完就睡着了，倒是常女津津有味地听着奶奶讲街边的话本子故事。

　　“传说中千年前，人世间突然诞生了千神山，千神山住着一位神通广大的神仙，神仙鹤发童颜，举手之间救黎明百姓与水火之中，我们用最好的香火供奉他，保佑我们女女一生平安…”

　　奶奶之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因为一场战乱和后来的强行制度，亲人所剩无几了。

　　常女再大些，奶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靠缝补衣服挣不了几个钱，小姑姑顶不了家，为了生计，常女背着奶奶她们做一些苦活，再过两年宫里头招奴婢，发放的碎银子够她们几年吃穿用度。

　　直至今日，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是奶奶和小姑姑。

　　常女来到千神山的山脚下，一条蜿蜒曲折的小溪结了一层冰面，石碑上也是一层冰霜。

　　“勿入？”常女抬头看了一眼前方连绵不断的山脉，自嘲地笑了一声，“怕什么呢？死……我还求之不得。”

　　山高挡住了阳光，岭中林里穿行而过，寒风萧瑟，在常女将要抵达山顶的时候，有一人身影笔直伫立在枯草断茎之间拦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转身，看面相约莫是个十六七的少年，银白长发随风飘动，眉目清秀的五官，身着前朝红衣，在这样秋色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的艳丽。

　　少年面无表情抬眼瞥了一眼后朝她罢手道：“常女，你不得靠近这里，快快下山去吧。”

　　常女不听，短暂的停顿后抬脚义无反顾地迈出，她知道，千神山果真有神仙坐镇！

　　“你还敢靠近！你害他害得还不够吗？！”银发红衣少年见常女充耳不闻地走过来，瞬间怒火上头，还未等常女靠近，他两三步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前襟，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七世了！你放过他吧！他已经很累了！滚回你的人间去！”

　　常女被痛骂几句也不恼，眼皮都不抬一下，逆来顺受的样子好像告诉大家都可以朝她发泄脾气。

　　少年感觉手中抓的似乎是个破布娃娃，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着实让他无力，发出的怒火像石子投湖没有回应。

　　常女不为所动地任由少年拽住衣领，她不着急，反正有一天的时间，够她慢慢耗着。

　　少年忽感奇怪，这一世的常女怎么回事？虽说七世的性格各异，但不至于这么浑身冒死气的…并且，她为何又来这里？

　　“小狐，让她过来。”前方满是落叶纷飞的稀疏林中有人传音而来，少年和常女都听到了。

　　少年放开常女气急败坏地指着林中又是一通大声骂道：“大雪人！你不是说累了吗！好好歇着吧您老人家！也不怕思念成疾折在这里！”

　　大逆不道的话一字不落都落入他的耳中，他轻轻挥手过去，一阵风带着秋叶刮来直冲少年，少年吃了一嘴的凉风骂骂咧咧丢下一句：“我再也不会管你这破事！您自个折腾着吧！”奔入另一边林中一溜烟不见了。

　　日头渐渐上升，气温回升，常女缓了一口气，步入林中，前方那个身影越来越近。

　　银发，白衣，玉面，蓝眸。

　　与幼时梦中相似，幼时夜里奶奶刚讲完故事，她就做了一个梦，梦到银发男子抱着小小的她，摸了摸她的脑袋。

　　“小丫头，你何时才能长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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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隔林相望，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时间一到常女转身离开了，去代替公主嫁给王子，结局可想而知，王子不会只娶一妻，光是妾室就有好几十房，常女自然而然没多久新鲜感一过失宠了，一落千丈。

　　原本她就悲观厌世，这下不再留恋世间，逝世了。

而宿定麻木不仁，身心越发沉重，都快要向尚元禀报： 他挑担子不干了！抓回去任凭处置！立即处死抹杀都行！

　　他面无表情垂着眼睑抬起一只手，抵在脖子间准备来个尸首分离，但胡白白一闪过来阻止了他，小狐长大了，竟然可以一拳揍得他偏过头去，嘴角溢出血来。

　　“大雪人！你这是作的哪出死！既然累了那就不见她！见了又这幅鬼样子！你想干什么！犯贱么你！”胡白白痛骂他一顿，谁知那个呼风唤雨的神仙宿定抱着双膝可怜巴巴坐在石台上。

　　胡白白顿时哑火，错愣在原地静静望着他。

　　“小狐，你可知我来到这个世间的使命是什么？”宿定没去看胡白白，抹去了嘴角的血迹，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平世间的衡，为何要这么做？哼…”

　　宿定轻哼一声，秋风扫枯叶旋旋而起，阴沉的天色貌似不知是要下雨还是下雪，寒冷的冬季又来了，胡白白该打洞过冬了。

　　“因为…我们所在的世间并不完整…可以说是七零八碎拼凑上去的。”

　　胡白白听后瞳孔骤缩，磕磕绊绊地说：“那…常女…她…她…是什么？”

　　宿定摇头表示尚且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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