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寂灵

安榭的脸上一片冷漠。

他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情绪，除了令人心悸的血红就是无波无澜的沉默，不显得木讷，反而让人第一眼就觉得这号人物肯定不好惹。

漂亮的凤眼微微敛着，肤色苍白得近乎病态，优美的下颌线条一路延至锁骨低调地没入衣领。这是种淡漠到极致的美，如同盛开在雪山之巅的冰莲，高雅圣洁、清隽雅致。而当他抬起眼向这边扫来时，周围的空间都仿佛被冻结，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气，可谓“溪深难受雪，山冻不流云。”

“你死了。”他面前悬浮着一个造型古朴的金怀表，正和颜悦色地跟他说话。随着声音发出，整个表身也跟着轻快地颤动两下，在偌大的漆黑虚空中回响起叮叮当当的清脆响声。

安榭既没有疑惑也没有惊恐。他双手揣兜，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自始至终毫无情感，听到金怀表的话之后也只是点了点头，一点也不意外。

他确实是死了。至于死因无关紧要，不过是为灵魂增添了些未曾有过的体验而已。眼下还是听听这破怀表想干什么，然后尽快找个地方睡一觉为妙。真糟糕啊，嗜睡的毛病就算死一次还是改不了。这么想着，安榭脸上也并无表情，冷淡得像个假人。

金怀表见状，对安榭颇为满意，在空中扑腾了几下努力挪到安榭视线正前方试图引起他的兴趣:“这里是虚空之间，属于七位至高的神。而多亏了本座的庇护，你是第一个能踏足这里不被发现的纯人类灵魂。”

安榭看了它一眼，眼里的质疑不言而喻。

金怀表顿时很怂地一缩，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满地叫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安榭没有再理气急败坏的金怀表，四向环顾了一周。所见之处皆是无边无垠的深黯虚空，根本看不到尽头，由此可见破怀表在这点上没有骗他。他试着在周围走动几圈，行动没有受碍，也没有游戏里所谓的“空气墙”限制他的活动范围。但安榭出于谨慎还是没有选择探索过深，只探明大概五米内的情况就收回脚步，利落地在原地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金怀表愣了一下:“我应该还没教你吸纳灵气才对啊，再说虚空之间里也没有灵气……”

安榭又瞥了它一眼，搞不清楚这破表是真傻还是大大咧咧。

他的人生准则就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仅此而已。

四周黑暗凝实，唯有星星明黄光点在暗色罅隙里闪烁，带来微不足道的光明。空间里只余金怀表躲到一旁兀自嘀嘀咕咕的气音，安榭脑中困意疯狂上涌，很快控制不住地小憩起来。

突然，毫无征兆的，一声如雷贯耳的大喝“轰”得响彻在安榭耳畔，震得安榭两眼一黑差点当场晕过去:“何人胆敢在此放肆！”

烦躁的女声没好气地回应他，余音嗡嗡作响:“这是我职责所在。让开！”

前者冷哼:“特地挑七位大人外出的时候来，你是何居心？”

女声咬牙切齿:“我只是来清除闯入虚空之间的外物！”

语毕，两者齐齐停顿了一下，随即安榭就感觉有两道目光投向自己这边，带着不容忽视的警惕和怀疑。

由于刚死灵体还是新鲜热乎所以根本没有武力值的安榭:……

只是一个破古董什么也干不了的金怀表:……

下一秒，那两道声音同时怒声咆哮，竟是都朝着安榭袭来:“凡人，休得僭越！！”

安榭瞳孔骤缩，脸上这时才真正意义的第一次出现表情。

灵体单薄的他被虚空之间内翻涌的气浪直接击飞，凌乱的金怀表当然也紧随其后。强劲的气流从安榭全身各处席卷而过，像坦克一样全方位地碾压摧折，令他痛得直接呕出一口精血。

温热的血液被狂风切散，无规则地乱飘，其中几滴恰好溅到了金怀表上。金怀表声音一窒，然后猛然发出比将死之人还要绝望的尖叫。

即便现在是生死攸关的关头，安榭也忍不住想剜它一眼。太吵了。

极致疼痛造成的恍惚间，他好像看见金怀表发出虚幻朦胧的金光，艰难地穿过暴风延伸过来。但那光带比起风场还是太弱了，在气流里虚弱地摇曳了几下，很快变得黯淡，即将熄灭。

不知是因为怀表肯伸“手”相助还是因为即将要再死一次，总之安榭忍不住笑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灿烂若神明，清冷昳丽的面孔上却骤然透出一股与之相反的狠厉疯劲儿。

须臾之间，他冷淡随和的气息蓦然变得像远古捕食者一样危险。青年脸色惨白，再次咳出一口血，却勉强抬起手捂住耳朵，白衬衫兜着风猎猎作响，在那张帅脸上，不合时宜地潇洒一wink。

赤色瞳孔闪过一道十字形的流影，而后倏地绽放璀璨的猩红血光！恐怖的灵力自他身上飞速扩散，像是打火机一样“啪嗒”打响，方圆百里，瞬间爆燃起金红色的烈焰！

暴风在这一刻静止。

安榭死咬着牙，用尽全力伸长手臂，指尖终于勾到了怀表的金链子。接着，他没有一丝犹豫地攥紧怀表，任凭自己由于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向后飞去，在看到远处两个隐隐约约的人影后，嘴角动了动，扯出一个戏谑的微笑。

青年用仅剩的力气举起另一只手，向他们比了个中指，放肆大笑，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听见:“俩沙比，【哔——】你们大爷。”

然后和金怀表一起消失在了一个突然出现，又突然闭合的空间裂缝里。

只留下两个脸色铁青的身影。

虚空之间再次变回寂静。

黑暗继续静静地流淌着，只有在接触到那人留下的血液时仿佛被烫到了似的，迅速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