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青丝（三）

“西南？我八岁时你就见到了我？”我应声。

“当然，不过准确来说，那时还不识得你的身份。”

“说来听听。”我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时我十一岁，因为兄长遇难的噩耗，母亲一病不起，父亲一夜白头，我悲痛又压抑。每当这时，我总喜欢来到芦苇丛中，听水声，听风声，听芦苇叶沙沙摆动的声音，有时一待就是几个时辰。有一次，我躺在芦苇丛中闭目养神。听到有人来的动静，刚想起身查看，却发现是个小姑娘。看着她哭哭啼啼地跑来，‘沙嗒’的一下坐到芦苇丛中。我听她哭哭啼啼的抱怨父亲的严厉，学业的无趣，无友的孤单，不觉心情愉快起来。”他笑容满面，仿佛是什么有趣的事。

“我知道了，这个小姑娘就是我吧。”我歪头道。

“没错，不过我当时并不知你是赵家小姐，只当是最近新搬来的一户人家。”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出来呢？躲起来做什么？”

“说来你或许不信，我那几日因着兄长的缘故，饭菜难以下咽，夜里时常惊醒，唯有到芦苇丛中可以心安。我的模样消瘦，恐会吓到你。而且，别人见你哭哭啼啼的，以为是我欺负了你怎么办？”卢炜折下一片芦苇叶，手里胡乱折着什么，越说到最后声音越小。

我见他这模样，不觉笑出了声来。

“有时你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我担心河边微寒，便将自己的斗篷轻轻盖到你的身上，听道有人来寻你，便拿走躲起来。当然，更担心的是，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在这芦苇丛边有危险。”

“那几日我心情略有舒缓，芦苇丛和你，都是我的良药。”

“后来，你回到了京城，我再也没有见过那个 每天哭哭啼啼对着芦苇说话的姑娘了。我时常坐在河边等待，等着什么时候你能再次出现。”

“到了十三岁，父亲还有许多曾去过边境的富商被招进宫。我顽皮，偷偷跟着父亲溜进了宫中。那时我仗着和一个江湖人士学了几招，便在皇宫内乱窜。我玩得根本忘了已是黑夜，没有跟着父亲出宫。听到有人呼救，我连忙前去查看。其实，即使是在黑夜，我也一眼认出了你是那个芦苇丛边的小姑娘。”卢炜一边说，一边将用芦苇叶折好的小船放入水中，我和他一起看着它漂走。

“瑟瑟，”卢炜忽然认真地看向我。

“嗯？”我有些疑惑，挑眉应道。

“我原以为我们只有回忆，也只能回忆。我原以为这些事情永远无法告知于你，只留我将它们一个个捡起藏在心里。”

“我也不知这心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根发芽，是在那个红梅盛放的冬日清晨，是在那个芦苇碧透的夏日午后，是在那个热闹非凡的夜晚，是串兔子的时候，是见你走出学堂寻找我的时候，是烟花下，是酒肆里，是下着雨的芦苇丛，是提灯的你，我也不知晓。”

原来，令我欢欣雀跃的，令我心烦意乱的，令我情愫暗生那些瞬间，他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