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热血谈资并没有缓解休息室的窒息。
狭小的休息室有些拥挤,他们盘腿坐在地上,听着严刑一句句场面话,再看看自己被包了满身的砂布和绷带,有些不屑的笑笑。
电子系统把世界基础信息植入了他们的脑海。
收容所……研究院……特击队……
他们接受着完全陌生的信息,荒凉感如野草般长满心底。
因为一切……都太怪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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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帧帧画面传来,像死神的走马灯——
巨大的玻璃罩下,内壁攀爬着畸形生命体。
它的形体细长,几乎有3米左右,隐约有一个“人”的轮廓,全身漆黑,没有五官——像一个人型模具被生生拉长。
它的头很大,几乎比身体还要沉重,微微颤颤地垂着,上面布满密密麻麻的坑洞。
它四处攀爬,速度快到丝毫看不清动作,腹腔又仿佛是一个吸盘,紧紧贴在玻璃内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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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镜像下——
实验员穿着全身防护服,身后是十个持枪的特击队成员。
玻璃门缓缓打开,几人走进了一处收容室。
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几个人持着枪,门在他们的身后悄悄合上。
“——peng”
破空声突兀传来,一瞬间,实验员被一条“触手”拍的稀烂。血块顺着玻璃滑下,惨叫声吞进了肚子里。
子弹打在“”触手”上,激出了一片血雾,几只“触手”藏匿在黑暗中,蓄势待发。
【——开门!开门!快他妈开门!】
惊慌失措下,几个人拍着玻璃门,尖叫刺耳。
实验室成了屠宰场,血浆淋上干净的玻璃门,只余下几个血手印,和布满整个玻璃的猩红笑脸。
“触手”鲜血淋漓,暴怒的拍上玻璃,炸出了暗红鲜血,玻璃门随之开出一条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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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击队踏着条泥泞之路,全副武装,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万籁俱寂,他们举着枪,防卫每个角落。
遍地寂寥中,突兀的响起一声声嘶吼——
【各小队注意!各小队注意!这里是队长!研究数据有误!研究数据有误!看到什么!立即开火!全力开火!】
“嘶……嘶嘶……”怪异的声音传来,有什么潜伏在黑夜里。
“嘶……嘶嘶……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在耳边炸响,那东西跳跃着,凄厉的惨叫着,像指甲刮出的声音,在黑暗中一片混乱。
接着它又突兀的笑了起来,好像在逐渐模仿人类。
枪声响起,黑暗被火光照的灿如白昼,充斥着一声声吼叫和尖叫。
队友的血泪,爱人的亲吻,亲人的温情——这一战,全军覆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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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
他们低着头,大半张脸蒙在阴影中,空前的压迫感传来,一口腥甜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过于血腥的场面让他们几乎干呕,食物发皱般的绞在胃中央。
液滴顺着脸庞滴下,冲开了一条脏污痕迹,砸在干净的地板上,连空气都混着血腥味。
一旁的男生四肢僵直,瞳孔放大,反复想着刚才的场景,大脑一片轰鸣,五指收拢,攥疼了自己女友的肩膀。
他不断吞咽着,喉结上下滑动,眼神不停地四处躲闪,全身战栗,看起来被吓破了胆。
——拯救世界?开他妈什么玩笑啊!
——祖祖辈辈几个世纪都没弄出来的东西,让他去当绞刑架上的肉?!
——他和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可不一样……只知道拿着枪往前冲……何况这根本没有活路!根本没有!
——他们以为自己是救世主吗……一副悲天悯人的该死样子……他得走!他必须得走!这他妈疯病的世界!人类明明已经无可救药了!
——他得回家……妈妈念过七旬……没有自己活不了的!
他轻轻放下女友,看了看站在面前的三位考官,咬了咬牙,最终决定抖着腿冲向白茶。
白茶惊了一瞬,看着那男生冲过来,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
“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他竭力嘶吼,红血丝爬满眼球,不停的颤抖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一次次把头磕在地面上。
“——我妈还在家!她除了我没别人了!她没我活不下去的……真的活不下去的!”
声音逐渐哽咽,胸膛的伤口再次崩开,额头磕出了血,印在地上,像朵鲜红的梅花。
——绝望在人群中无声蔓延。
阡益附近的人已经被吓得涕泪横流了。
身旁的同学双目失焦,讷讷不能言,下一秒就仿佛要崩溃似的。
他抿了抿嘴,把脸埋在了手心里。
一边的胖子终于把魂魄找了回来,他的眼睛哭肿了,干涩的流不出泪。
豆豆大小的眼睛被两团肥肉挤着,看起来有些喜感。他看看坐在旁边崩溃的朋友,红着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茶眼神颤抖,看着地面上越来越鲜红的印记,似有不忍得想去拉他——但刚有动作就被站在身旁的男人一把拦住。
萧逸俯身垂首,黑发几乎遮住眼睛,把唇贴在少女的耳朵上。
“……不用管他,习惯就好,你被当成他发泄懦弱的靶子了。”
萧逸揽着她的腰,不动声色的扯开话题,借力带着白茶往门外走。
“最近新出了一款手枪,非常轻巧,是A1型号,你会喜欢的……”
严邢嗤笑一声:“你倒是心疼她。”
随即也当那男生是空气,走到桌前开始查看一沓文件。
——阡益被无视了。
他看着眼前的情况,脸骤然涨红,脖子也跟着红了起来,血水从额头流到了下巴。
极端的愤怒与难堪逼急了他,阵阵热度涌上头顶,他大声咆哮,眼底是漆黑一片的绝望与恨意。
“凭什么?凭什么是我们!这明明只是你们的世界吧……
虽然都是人类!但我们为什么要为你们的世界负责?!
…… 一身不响的把我们拉到这里,还为你们卖命!你告诉我凭什么?”
白茶顿在了门口。
严邢微微抬起头,黑框眼镜搭在鼻梁上,完全露出了清冷的眼睛。
他看着阡益发狂的神情,有些不屑,眼底寒意彻骨,在对方仿佛要开裂的目眦前淡然一笑,
“凭什么?”
“就凭你已经死了。”
阡益顿住,这句话不停在他脑海中盘旋。
荒谬感让他心慌意乱,他不想去相信,可偏偏又有种隐秘的预感,
记忆停留在那场学校远足活动时的那辆大巴车。
严邢看他嗫嚅着,想说话却吞吐不定,一副难以置信的慌乱样。
他坐起来,靠在墙上盯着阡益,气场强大,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阡益看着他,目光在对方温润又冷冽的态度中扭曲,仿佛产生了幻影,停留在现实生活的最后一场大火上。
仿佛汽车爆炸的余韵。
“人不能太贪心,恢复了生活,总得付出些代价吧。”严刑眼睛眯起,从高处俯视着阡益。
“这……这算哪门子的生活。”
“这算……哪门子的生活啊……太不负责任了吧!”
他终于受不了的嚎啕大哭起来,四周也传出泣音。
他们哭泣着命运,痛恨的骂着再次给予自己生命的人。
恶魔般的交易,剥夺他们的自由和灵魂,不知何时就又会死在任务的徒劳和荒芜里。
严刑看了他们一会儿,起身离去,带走了一张张信息表,把天地留给了懦弱逃避的人。
阡益张开嘴,却再也吐不出什么话,一口气憋在心里。
他拿起好像被某人故意丢弃的信纸,故意眼底满是不可置信。
视线在一行小字上微微凝滞。
【X年,末日席卷,全球荒芜。】
阡益顿了几秒,便开始疯狂浏览旧报纸上的讯息。
他神瞳震颤着,死死盯着末日来临的时间报告。
——正是他原世界的三年后。
一种荒诞的构想在脑海中形成。
但这太不可思议了……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白茶抿唇,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孔,她攥紧了手,指甲陷进掌心,又被身旁的男人用力掰开。
她无声看着阡益逐渐困顿的神色,仿佛被巨大的黑暗笼罩,一个人现在匣子里蜷缩着。
“对,这是你们原世界的未来。”
“什……”
众人都惊了一瞬,有人腿一软栽了下来,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她在回答什么。
阡益再次看着那不可思议的年份,有些惊悚的揉了揉眼睛。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会这么快……
离人类第一次全球性灭亡,竟也只是还有5年时间。
5年,改变未来……
开什么玩笑啊。
那么即使回去,又能改变什么呢。
可即使到未来,又能扭转过去的什么东西吗……
“下一步将带领你们进行特殊能力检测,做好准备。”
萧逸起身,耐心告罄,他把那叠文件撕碎,下达了最后通令。
“可能有很多人都误会了,我们的最终目标并不是全面清剿,而是实验。”
“特击队全面配合实验组,用未来的科技研制出一种基因改造试剂,然后回到过去——改造全人类。”
“毕竟适者生存,而人类并没有占主导地位。”
休息室中只剩下各个考核生的呼吸,在他们静默一阵后,迎接的不是濒临崩溃,就是沿途疯狂。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发泄自己承担不了的情绪,将随手的东西砸在地上,感染了一片又一片逐渐悲伤的人。
直到“轰”的一声。
房间忽然寂静。
有谁踹翻了桌子,花瓶碎裂一地。
沿着伸长的一条腿,松散的病号服盖着棕色皮肤,在惨白的灯光下渡上一层柔光。
他头发散乱,长发垂到肩胛,毫无光泽的耳钉陷在软骨里,耷拉着眼皮,一双与霖韩相似的丹凤眼缓缓扫视着。
符合任何一个人对摇滚少年的幻想。
“妈的,烦不烦,他妈有种就去死啊,没人拦着你。在这儿怪别人多给你一条命,不去死就闭嘴行吧,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有人哽了一下,涨红了脸,又被那人恶狠狠的瞪了回来。
他环视四周,同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略过那些怂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草包,恶劣一笑。
视线停留在了一个熟悉的脸上。
他微微一顿,盯着霖韩冲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顿时想抽自己两下。
他颤抖着,声音里含着假意的惊喜与真切的绝望,大声诧异道,
“……姐!?”
“你……你也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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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与“过去”交织,演绎在“现在”。
未来人与过去人同心,只因同为人类。
无尽的暗夜里,有一份热,发一份光,守着几乎缥缈的希望。
如同萤火虫般点点滴滴,熙熙攘攘。
——保持缄默,绝对服从,奉献生命,这是唯一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