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栀和霖韩再次睁开眼时,已被笼罩在阴影之下。
他们坐在椅子上,在一片黑暗里望着下方攒动的人头。
椅子老旧却很舒适,印着看不清的花纹,坐垫和靠背都是柔软的鹅绒,好像在竭尽全力的提供应有服务。
——灯光骤亮。
两人不适地眯起了眼睛,在灿如白昼的舞台光照下,终于辨认出这个破败不堪的剧院。
身着燕尾服的兔子人偶,在满场沸腾中不紧不慢的主持着秩序。
他向观众行了绅士礼,又把身侧的一捧玫瑰递给了台下逐渐疯狂的小姐们。
怪诞美学腐蚀人心,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所以,这就是人偶师?”
霖韩举着借来的报纸,最头版印着一个女人的半身照。
像素是老旧的黑白色,却仍遮不住报上女人的萎靡与艳丽。
她的颧骨高高突出,头发盘起,帽子的黑纱挡住一只眼睛。
眼尾朝下,睫毛横过眼睑,流露出单调的丧气。
她的瞳孔深不见底,像一个漩涡,几乎透出了报纸吸引着追捧她的人。
最大的标题处,印着“Oishi天才人偶师与她的Slike”的字样。
【叮——检测到隐藏线索,恭喜考生获得拓展资料。】
【奖励资料发放中——】
【 风靡全球的疯子木偶师,她以五根线为主线,而每一根又分裂出数百根藏匿在人偶体内。
Oishi的人偶剧以“活”为特色,她五指翻飞,牵一线而动全身,那人偶的内脏浮动,舞台上仿佛呈现的是一部部怪异的真人话剧。
Sliek是Oishi的半生体,继承了那个疯子的半身灵魂。
她们拥有自己母亲(Oishi木偶师)的所有劣性,那些劣性产生的追求与狂热,是攀附在绝对实力上的冤丝子。
她们如同邪教信徒般追求着自己的极端所爱,将三观与世界置之度外,而阴暗面却又将欲念与恶意放到最大。
Sliek是阴暗面,也是真正的疯子。
当然,在此之间她们也遗传了自己母亲所有的一切艺术天赋。
——也就是说,Sliek同样会制造人偶,并挚爱着它们的所有。
故将Sliek称为(女巫)。】
云栀咬了咬舌尖,有些想念尼古丁的味道。
“所以,就是她在后面摆弄我们?”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就是了。”
“一会儿,她可能要上台。”
云栀附到霖韩耳畔,温热的气息吐出,带着一阵辨不出味道的香气。
“所以……”
霖韩回头看着他,都看出了彼此眼瞳中心照不宣的笑意。
在人声鼎沸中,二人几乎同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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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跟的鞋子踏在地上,在空旷中带出一阵有节奏感的踢踏。
响彻在空无一人的舞台幕后。
霖韩劫持了一个工作人员,把他塞在附近的杂货间,自己则换上了工作服,顺便压低了帽沿。
她走向一个控制灯光升降的工作人员。
“嗨,节目快开始了,你不去看吗?”
掌握灯光布局的员工是个小姑娘,未施粉黛,还留着青涩的雀斑。
她抬眸看见一个很好看的陌生人,在霖韩高挑的眼尾下有些不知所措。
“啊,我倒是想看,可只有灯光控制不能缺人。”
毕竟还是小姑娘,在霖韩这种滑头面前心理防线很快崩塌,忍不住委屈的吐苦水。
“怪不得总管让我来替你,”霖韩挑挑眉,“你很喜欢木偶戏吗?”
“对啊,这可是最流行的娱乐。”
小姑娘看着霖韩温柔下来的神色,不禁心中有些动摇。
“可,你不看吗?这机会太难得了。”女孩微微皱眉,投去关切的目光。
“啊,我对一切艺术的东西都不感兴趣,那些东西在我看来就是一对木头,不好意思。”
最终女孩一脸震惊与庆幸的与她交换了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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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栀一掌拍在了一个抽烟的大叔肩上。
那大叔左拥右抱,叼着烟卷,在演出前与他人大声吹嘘着自己宏伟的本事,放声长笑,坦露出一块金牙。
他感到肩膀上的温热,不满的回头,却一下就被云栀的狐狸眼勾了魂。
他推开怀抱的两个美人,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优雅干净一些。
淫邪的目光留连。
云栀压下恶心,展露了一个娇软的媚笑。
“我想向您借一下打火机。也许,您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怎么会不知道,只不过如今被突然的幸福砸下,看着眼前未来的金丝雀,双手几乎抖得拿不住东西。
“看来您知道,”沙哑轻巧的声音道,“那么我们演出后见。”
云栀握着打火机,又从坑来的烟盒中从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在那男人痴迷的目光中毫不留恋的走向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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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逐渐暗下,人们的热情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声浪震颤,欢呼几乎掀翻屋顶,渴求着Oishi为他们带来灵魂的甘泉。
舞台上逐渐浮现一缕花火,在闪烁中勾勒出一个女人的曼妙身影,空中反射出成百上千根人偶线。
在全场呼喊的名字声中有节奏的起伏着。
“——嗤,排场真大。”
霖韩在后台听着外面的盛况,等着她打开长箱取出人偶,系好繁琐的丝线。
她神色沉下,聆听着外界观众给予的反应,两指抚摸着操作台。
台前忽然响起了掌声。
——时机正好。
霖韩放下操作仪,拎起藏好的石头,在一刹那狠狠砸向那台已经老化的操作台。
电光冒出,滋滋的火星飞溅,零件洒下,散播的光挣扎几瞬后也彻底熄灭。
电线断开,一阵阵尘土扩张落下,在寂静之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与此同时,舞台上方巨大的探照灯轰然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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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一片寂静。
整个剧院忽然被黑暗笼罩,舞台上逐渐扩散的尘土,提醒着前排观众这并不是梦。
可一切又是那么的荒诞和不可思议。
观众不敢相信,这么多年的期待竟是以这样一个草率的方式收场,他们忍不住低声议论着,似乎还不想接受既定的事实。
直到舞台再次亮起了一点火光。
清冽的声音传来,带着些许磁性,在蜷缩的舌尖吐出。
“我很抱歉,发生了这样的事。”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
“让你们笼罩在黑夜之下,那真是我的疏忽。”
“毕竟,你们是为了看,舞台的光和热。”
他四处踱步,每一步仿佛都稳稳踏在人们的心尖上,手中的打火机翻飞。
“所以,我来补偿你们一个人间盛景。”
他学着兔子主持人的样子,微微行了绅士礼。
随后打火机落下,点燃了探照灯上蔓延的的星火。
“轰”的一声,瞬间炸裂。
伴随着失控的尖叫,场上早已兵荒马乱。
先前稳重的观客推推搡搡,在漫天大火照耀下疯狂涌向出口。
云栀看着他们惊惶的动作,漆黑的瞳孔映着火苗,好像生命都被点燃了。
他伸出手,在火焰一侧点燃了烟卷。
——爆炸果然不会波及到他。
——他们果然还在幻境里。
霖韩从后台走出,已经脱下了工作服,看到爆炸后的意外和兴奋已经冲淡了她的一惯理智。
她大笑着朝云栀走来,影子拉长,映着细软火苗,横在不灭的火光中……
视线逐渐变得狭隘,可能这如同电影画面的场景,带来的无尽热血,让此时疲惫的两人有了玩乐喘气的空间。
在绝境的窄小天地中,也仿佛察觉到彼此的默契,挺立在火光里,享受劫后余生的温存柔和。
——如果逃不掉,那就来享受吧。
享受死前的乐趣,主宰欲望的快感,以及屠戮怪物的血性。
云栀有些期待,这场游戏即将拉开序幕,遍地尸野下藏匿着生机,开出一朵朵糜烂艳绯的花。
自我催眠,然后竭力活着,哪怕绝望到窒息,也要祝自己玩得愉快。
他可能会交到众多好友,也可能会树立一众敌人。
但哪怕同伴再多,未来可能也是一个一个的死。
享受绝望,然后去表达,看人们在自己的绝望面前自愧不如,这才是云栀的疯狂。
他怕死,怕死的不够体面,怕死的不够完美。
只有在无尽刺激与鲜血中,抱着自己微不足道的希望,踏遍慢慢长路。
——未来无限,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