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宫规

但南砚没有给若玉再胡思乱想的机会。

她把面具放回禹司凤脸上，往远离他们的方向走了几步，面对着水潭盘膝而坐。

若玉这才稍稍看清她的表情，焦躁的、迷茫的。

随着南砚闭上眼睛，她眉宇间的焦躁不安逐渐平息，先是化为平和，最后笼上淡薄的漠然。

若玉有瞬间的恍惚，他觉得坐在那里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座无悲无喜的神像。

她好像坐在那里很久很久，与人世间的万千繁华擦身而过，不沾染半点红尘。

神秘而悠远，高贵且淡薄。

若玉有些恍惚，浑然不觉时间流逝，不知过了多久，神像轻轻睁开眼，眼里似含着万千世界，又似空茫茫什么也没有。她落在禹司凤身上的目光如一汪望不到底的深潭，一丝波澜也无，好似他与路边的花草、林间的树木、天上的飞鸟、水里的游鱼，他与这世间其他任何生灵没有任何不同。

神像轻轻启唇，轻淡的声音响起，“大道无情，断情绝念。若是有情，又怎会还是哭脸。”

若玉微眯着的眼里瞳孔一缩，他不敢有什么动作，生怕被南砚发现。

她怎么会知道情人咒面具的事情？

若玉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打破神像的，是不远处少女的嘤咛声。

“司凤……”

南砚眼里漫上惊喜的光芒，随着这道光，神像裂开缝隙，一层淡薄的外壳簌簌而落。她快步走过去查看璇玑的情况，边走嘴里还边不轻不重的抱怨着，“没良心的小白眼狼，心都向着外面去了，也不知道惦记惦记我。”

“南砚你没事吧？”这小小的抱怨在少女关切的眼神下化为乌有，南砚把璇玑扶起，“璇玑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的南砚。”

若玉的视线在禹司凤脸上的面具扫过，看到了面具下垂的眼角，面具上还沾着血，乍一看去，好像是面具哭出了血泪。

若玉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有庆幸，有惋惜，更多的却是茫然。

璇玑远远看到禹司凤躺在这边，她赶紧跑过来，轻轻晃了晃禹司凤的肩膀，“司凤，快醒醒。”

禹司凤还没反应，旁边的若玉倒是先睁开了眼。

他从地上坐起身来，状似头疼的捂住额头，身形却在触及到额头上的皮肤时陡然僵住。

他脸上的面具不见了。

南砚知道面具对于离泽宫人的重要性，连忙说：“你的面具碎了，就在你手边放着。”

若玉的手摸索了一阵，把碎成两半的面具拿起来，一时有些发愣。

“若玉你没事吧？”

若玉抬起头，对上了南砚关切的眼，那里面的情绪那么真实，那么真实的关切如一股温柔的清风，吹进他的心口。

可为什么，心底依旧是一片冰凉呢？为什么明明南砚眼里的情绪那么真切，他却总觉得那些情绪如浮云一般，只要南砚想，这些情绪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怎么了？”南砚有些纳闷若玉怎么一直看着她，难道她脸上有什么东西？难道是在水里时被刮到哪里了？可她没有什么感觉啊？或许是因着她的体质，所以早就愈合了？那不会留疤吧？

南砚在心里不着边际的想。

“没事，”若玉摇头，“只是面具碎了，按照宫规，我需要即刻回宫里受罚。”

哦，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烦忧啊。

南砚翻了个白眼，忍不住吐槽，“你们离泽宫的宫规还真是古怪，你这又不是故意的，怎么也要罚啊？”

“这是立派初始就定下的规矩，不能违背，更不能改变。”若玉解释。

“你们宫主这么死板的吗？有句话叫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的宫规说是不能损坏面具，可你们总会与各种各样的人或妖斗法，损坏到面具在所难免，就不能通融一二，从轻发落吗？规矩不能改，那你们宫主就不能考虑一下把面具的材质改改，换更坚固的材料来。否则这面具这么脆弱，随便摔一下就坏了，这也能怪到弟子头上？”

南砚一说到离泽宫的奇葩宫规就涛涛不绝，她实在不能理解。戴面具也不算稀奇，可是不允许离泽宫弟子嫁娶就很奇怪，虽说有些功法是需要清心寡欲、戒情戒爱。但她看禹司凤和若玉也不像是修这种功法的啊。

不是为了功法那为什么要立这种规矩。难道是离泽宫的祖师爷被女子狠狠欺骗过，所以才立下这样的规矩？让离泽宫的弟子们视女子如洪水猛兽？

南砚散发自己看过许多恩怨纠葛的脑洞。要真是这样，那她要庆幸自己没有这样一位祖师爷，不然她就不能闲暇时观看少阳弟子们的你爱我我爱他他又爱着她的各种狗血戏码了，那样她的修炼生涯将会多么无趣啊！

若玉只看到眼前的姑娘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用一种特别同情的眼神看着他。

这灵动的模样让若玉不禁产生了怀疑，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和之前那个神像真的是一个人吗？或许是他意识不清看错了？

若玉心里不可遏制的又生起了一丝期盼。

“司凤你醒了！”两个人的思绪被璇玑惊喜的叫唤声打断。他们一起望过去，果然发现禹司凤已经睁开了眼睛。

禹司凤刚醒，脑子还有些迷糊，他宽慰了璇玑几句，就想从地上起来。

可他刚一动作，面具就从他脸上滑落下来，掉到了地上。禹司凤愣了好一会，他的神情从茫然转为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另一只空着的手几乎是颤抖着摸向脸颊。

他没有摸到熟悉的面具。禹司凤这时才肯相信，这个不久之前还困扰着自己的面具就这样掉了下来。

他的表情从不可置信转为惊喜，他紧紧盯着璇玑，带着喜悦的、期盼的、小心翼翼的问：“璇玑，这面具是你摘吗？”

只可惜璇玑注定要打破他的期望了。璇玑摇摇头，“不是。”

南砚清楚的看到，禹司凤眼里的光在这一瞬间灭了。

“那你知道是谁摘下来的吗？”

璇玑摇摇头，“不知道，我们中间是南砚醒的最早，南砚你知道司凤的面具是怎么回事吗？”

不论是禹司凤还是若玉，都将视线投到了南砚身上。

南砚顶着三道炽热的目光，面不改色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