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

宜修本欲当天晚上就与盛纮商量墨兰和明兰的婚事，可是想想，老太太才为明兰选了一位贺家小哥儿相看一场，自己不与老太太商量一番，便与家中主君说自己另有想法，只怕伤了老太太的心。

老太太一向不愿多管事，如今肯为明兰的婚事筹谋，宜修自然是感激的，纵使她知道老太太最明事理，不会因为自己为明兰挑选夫郎生气，可这事怎么也得先和她老人家商量。

如此宜修便压下了心头所念，只等白天与老太太商量过后再与盛纮一并筹谋两个女儿的婚事。

第二天清晨，宜修照例去寿安堂请安，带了一本自己手抄的《金刚经》。

“老太太，这是妾身亲手抄的，一点儿心意。”宜修把经书拿给老太太。

老太太翻阅起来，“嗯，纮儿多次夸你字好，我瞧着是越发进益了，你们二人字都写的很有风骨，也不知道明丫头这一手字怎么就写不成个体统。”

“明儿的字的确叫人头大，让老太太费心了。”宜修想到明兰的字，也是颇为无奈。

“明丫头昨日说去你那里拿字帖，可去了吧？”老太太淡淡一笑，明面上是说字帖，实则却是在问，昨日贺家到访之事明兰有没有讲给她听。

“是，她过来了，还与妾身说起昨日寿安堂有客到访。”宜修自然听明白了老太太的弦外之音。

“是我的手帕交，贺庄氏，带着她的孙儿贺弘文来探我。”老太太想着明兰并不了解贺家底细，一定没与卫小娘说清楚，解释道，“他家原是太医院的，世代行医，医术高明，家境也殷实，贺弘文幼年失怙，母亲身子也是病歪歪的理不了事，我那老姐妹可怜这小孙儿，便养在身边，如今倒是很有本事，年纪轻轻便开堂坐诊了，品性也是温和敦厚，我瞧着倒是挺好的一个孩子。”

老太太看向宜修，想听听她这生母的看法。

宜修听后沉思了片刻，“老太太看上的人自然是错不了的，不过妾身想多问一句，既然还与祖母住在一起，这贺家哥儿家中可有其他的叔伯兄弟？”

“嗯，贺弘文是我那老姐妹小儿子的独子，上头还有两个伯父，不过贺老太太心疼小孙子，早就把他们三房的家产分好了，就怕这孩子日后没人依靠，这些事情纷杂不清，而且那两家也是十分有名望的医者，必不至于侵夺贺家小哥儿的家产。”老太太见宜修这般谨慎，也觉得自己没有白筹谋。

自己选了这处贺家，自然也是千般计万般算的，要是叫不明就里的人看了，没体会到她的一番用心，老太太虽然为着明兰的前途不会少了筹谋，但是多少也会有些失落的。

“这么说来，以家世论，贺家哥儿的确是个稳妥人。”宜修想来想去，觉得这家世的确无可挑剔。

若只论家世，贺家比她娘家妹妹嫁的方家，那真是强到天上去了。

方海承虽然在她眼里是亲戚，是大有可为的准进士，可在其他人眼里，不过是个出身庄户人家，生活不至落魄的举子罢了。

盛老太太见宜修并未流露多欣喜的神情，也不知是她太过谨慎，还是对这婚事有所不满。

“你是明丫头的生母小娘，这件事，你怎么看？”老太太见宜修迟迟不说自己是否愿意，只好直问了。

“嗯......那妾身再多嘴一问，老太太勿怪。”宜修来来去去的梳理着，忽然想到一处。

“你说。”

“老太太方才说，贺家哥儿的父亲是幼子，上头还有两个伯父，这兄弟三人，可是一母所出？”宜修问道。

“是啊，都是贺庄氏老太太的亲生子。”盛老太太只当宜修担心贺弘文自家父母不济，日后被族人欺负，“你放心，贺家老太太给弘哥儿把家产计量的很好，这孩子自己也是个有本事的，这日子不会难过的。”

宜修想的倒不是什么财产之事，“都是亲生子......贺家没有庶出儿女么？”

盛老太太一时顿住。

贺庄氏的夫君是个花心的，年轻时候也是左一房妾室，右一房通房的纳，可也不知怎么的，他家中只有正房有所出，那些个妾室，要么压根没怀过，要么怀了也没生下来。

要说没有人为，怎么可能。

贺老太太与盛老太太是姐妹，她自然不会觉得那些手段会用在自家孩子身上，因此也没想过这一层。

只是这卫恕意......她怎么会想这么多？

老太太只觉得心惊。

宜修见老太太盯着自己的神色，知道老太太已经了解了自己心中顾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低下头去。

“贺庄氏与我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她教出来的孩子，也不会......”盛老太太心神不定，勉强道。

盛老太太也是受过苦的，她哪里不知，至亲至疏夫妻的道理。

宜修也不好对着老太太诋毁人家的旧时交情，只改口道：“老太太误会了，妾身只是觉得，这样的医官世家，就算家里使唤的都会通些药理，老太太说贺家哥儿温和，这样的孩子在家中被什么女使丫鬟爱慕也不罕见，如果有个什么心术不正的，忌恨家中娶了大娘子......老太太可记得，我怀着楷哥儿的时候，我房中便有个女使，被林氏教唆着给我下药，这事妾身实在忘不掉，也许，是妾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吧。”

老太太缓缓点头，“你......你考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日久见人心，那便再等等看吧。”

“其实，妾身倒是有一人选。”宜修眨了眨眼，心里有些打鼓道。

“可是你那外甥，承哥儿？”老太太耳聪目明，何况卫小娘也没机会相看别的孩子。

“是。”宜修点点头，“老太太是见过的，也不单单是亲戚，我瞧着那孩子品性还是不错的，读书也刻苦。”

“承哥儿......是个好孩子。”老太太没好意思说出身庄户，毕竟是卫小娘的娘家，“就是家底薄了些，你愿意？”

“莫欺少年穷嘛。”宜修淡淡一笑，“只要肯勉力向上，刻苦读书，前途应该不会差。”

盛老太太这点倒是赞同的，可她同时也有点担心卫小娘会不会存了贴补娘家之心。

“你们做父母的要是同意，我自然没有意见，只是......知根知底是好，但这孩子也得中了进士，上了榜，才能商议亲事啊。”老太太叮嘱道，

“那是自然。”宜修这点还是没意见的。

外甥再亲，也没有女儿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