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廷烨隔日便和父亲说了要去盛家书塾念书,老侯爷见顾廷烨似乎真下定了决心要去读书,心里很是宽慰。
国朝重文轻武,武将哪怕封了将军,赐了爵位,在那些读书人的眼里,也不过蔑称一句兵鲁子。
顾家世代从军,把孩子送进军营挣功名容易,可要想登阁拜相,那就只能靠自己的本事了。
老侯爷心里高兴,脸上却不显,“去便去吧,我听说齐国公府的小公爷也在盛家念书,也算有个亲戚在,去了盛家要好好读书,再像以前一般厮混,看我打断你的腿。”
顾廷烨撇撇嘴,应了下来。
他没有急着去盛家行拜师礼,倒是先去了石头所在的码头。
他与那石头兄弟的确投缘分,码头里搬搬扛扛的,石头的兄长整日忙的四脚朝天,也没什么功夫照顾他。
几人合计之下,叫石头去做顾廷烨的贴身小厮也不错,顾廷烨性子豪迈,说是小厮,也没有签什么卖身契,只在身边长陪着就好。
顾廷烨向来不放心顾府指派的下人,如今有了贴心的人,才好放心的去盛家念书。
在盛家读了两日书,除了听庄学究授课,与长柏畅谈古今,顾廷烨还有些忍不住多看两眼明兰。
明兰是最小的一个,坐在最后一排,近两天她心情不大畅快,更缩成了一团。
至于明兰为什么心情不畅快,还是因为她的生母,宜修的缘故。
夏日里雷雨天多,虽然下的快晴的也快,可是雷雨欲来时阴云密布,宜修总觉得心口堵的厉害。
这些日子宜修总是时不时的心慌,会想起从前在王府和皇宫中的日子,甚至有时午睡都会梦回紫禁城。
斗,无休止的斗……想必是怀着身孕,宜修心思愈发敏感,对明兰和墨兰的态度有时也急切了些。
面对墨兰还好些,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宜修见着她还是很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是明兰……宜修近日心这样慌,她总是想劝着明兰早点去老太太房里,明兰哪里愿意离开怀着身孕的生母,时不时便发生了口角,自然两人都不痛快。
盛紘也看出这些日子恕意性子有些急躁,觉得定是怀孕辛苦的缘故,虽然刚刚升任公事繁忙,也尽量抽时间来看她。
七月十五,中元节。
中元是百鬼夜出的时候,也是一个大节令了,这时候盛紘若不是独宿,也该歇在大娘子房内。
傍晚时分,天又阴沉下来,漆黑的像两个时辰后的天色,闷热的如同一个大蒸炉,蝉儿聒噪着,吵得宜修心神不宁。
小蝶见宜修烦躁,不顾快要下雨跑了出去,拿了粘竿来要把蝉粘掉。
屋里剩宜修一人微闭双目,靠在榻上。
眼前一道亮光闪过。
轰……
低沉的雷鸣声响彻大地。
墨兰正在屋里看书,被这样大的雷声吓得惊叫一声,而明兰被雷鸣和墨兰的尖叫吓得一激灵。
盛紘正在葳蕤轩坐着与大娘子说话,想起恕意这些日子总是心神不宁的,这样大的雷声,担心她害怕的无法休息。
便与大娘子说了声,今晚去宁懿阁看看恕意。
大娘子有些吃味,但也看出这些日子卫恕意较平时不太对劲,她也是怀过孩子的,怀孕的苦楚她如何不知,也就没阻拦。
宜修有些头疼,索性披了个薄毯浅眠一会。
哗啦啦……是落雨的声音,宜修有些分不清,到底这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娘,额娘……”一个男孩哭着喊道。
“谁,是谁?”宜修有些着急的寻找声音的来源,走到了大雨中。
那声音似乎并没有因为雨声变小,走着走着,她仿佛看到了明兰的身影。
“明儿,你怎么在雨里,快随娘回去。”宜修急切的冲过去,明兰的身影又消失不见。
“明儿,明儿?你在哪?”宜修急的四处寻找,却看到了另一个男孩的背影。
“额娘,好冷,额娘。”那男孩转过脸来,是她的弘晖,这么多年,她在梦里总是没有看到过弘晖清晰的脸,如今,她终于见到他了。
“弘晖!”宜修心头一震,扑了过去,把弘晖抱入怀中泪如泉涌,“弘晖,额娘想你啊,好孩子……”
“额娘,我好冷,我好想额娘。”弘晖在宜修的怀里依恋的喃喃道。
“弘晖,弘晖……”宜修一边哭一边不停的喊着儿子的名字,与弘晖紧紧相拥。
一道惊雷闪过,宜修瞬间睁开双眼,失声喊道:“弘晖!”
是梦。
宜修失落的闭目回了回神,不对……她刚才睁眼时,仿佛……
她再次睁开双眼,屋里没有点灯,不远处有个暗色身影坐在那里,是盛紘。
“三郎?”宜修有些惊魂未定道。
屋里太暗了,她看不清盛紘的神色,过了半晌,只听见盛紘十分疲惫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弘晖,是谁?”
他听到了。宜修的心如被重锤猛击,一时想不出该如何解释。
咔嚓……一道闪电掠过,照亮了一瞬盛紘的脸。
那张脸布满了愤怒,疲惫和失望。
“弘晖,是谁?”
盛紘再次问道。
宜修的思绪还停在刚刚的梦里,哑口无言,总不能告诉他,这是我儿子吧?
盛紘进屋时,见宜修眉头紧皱,手紧紧抓着毯子,以为她做噩梦了,赶忙来到她身边想叫醒她。
可是叫了几声都没把她唤醒,却听她口中喃喃的叫着什么。
盛紘起初只听清了弘,还当恕意在梦里都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心中柔情似水,还回应着,我在这。
越听越觉得不对,她叫的是……弘……晖……?
盛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贴近了些仔细听了听。
真的是弘晖。
盛紘的怒火一下被点燃了,弘晖?是她以前的情郎吗?她在梦里哭着都要喊他的名字,应该很爱他吧?
自恕意入府这七八年来,他从来没见她如此失态过,他以前就无数次的想过,她这般无欲无求,到底是为什么。
到今夜他才是真真正正的明白了,生性恬淡,懂事贤淑……呵,不过是因为她爱的人不是自己吧。
若是从前,他对卫恕意不怎么上心时,也许即使知道也不会如此愤怒。
可是现在,他心里有她,爱她,时常挂念着她,他们有了一个女儿,现如今她还怀着两人第二个孩子……
这些,都还比不上她口中那个什么弘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