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旧事

这些日子，宜修便陪着明兰墨兰读书识字，两个小姐妹在一起，倒比宜修想象的和谐。

明兰是自己养大的，她是什么心性宜修再清楚不过。

墨兰……那次落水的事着实让宜修后怕，所以她来了自己院子后，她时刻关注着墨兰，担心她又有什么鬼主意。

墨兰虽然性子傲些，又爱哭爱生气，可没了林氏的教唆，倒也多了几分可爱。

尤其姐妹俩学习时，墨兰年长学的快，明兰于诗书上表现平平，宜修不在时，墨兰总是一脸傲气的指导着明兰，教完后却又流露出为人师的骄傲。

墨兰起初觉得明兰好笨，几句话读了好些遍也背不下来，字写的也丑。

可是她把明兰教的有一点进步后，那种喜悦和成就，比和人攀比，看到别人的好东西就抢过来，更让人开心。

宁懿阁，真的还挺好的……她有些喜欢上这里了。

只是卫小娘常带自己和明兰去向老太太请安，她很是怕老太太审视的目光，一对上眼，墨兰总觉得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上次盛紘向老太太提了一提养明兰的事，老太太却未置可否，只说等华兰出嫁以后再说。

宜修知道，老太太的心被伤着了，总是不愿多管事的，明兰若是在院子里过的孤苦，老太太一定不会放任不管。

可如今林氏倒台，自己的日子在盛家还算风光，老太太再把明兰接了去，只怕大娘子不高兴。

没关系，此事急不得，明兰还小，慢慢来。

夏日将近，大姑娘的婚期也定了下来，来年春日，她便是忠勤伯府的二大娘子了。

近些日子，盛紘官场上也多有走动，可能今年秋日便能上京了。

那他们就可在汴京为华兰送嫁，父亲高升，伯府定会更重视些华兰。

宜修的肚子也渐渐大起来了，盛紘来的日子更多了些，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意儿，和你说了别在外面等了，再把你累着了。”盛紘一进院就看到宜修站在院中。

“不妨事，整日里坐着，站一站也好。”宜修笑了笑，“明兰和墨兰还在屋里读书呢，三郎饿不饿？”

“我不饿，我刚才回来，瞧见有卖千层油糕的，想着你和明儿都爱吃，便买了些回来。”盛紘扶着宜修回了屋子。“一会冬荣会拿来。”

“好。”宜修点点头，这些日子她总是没胃口，盛紘知道后，三两日便从外面带着果子糕点来，叫她开胃。

其实……她颇有些想吃从前在家里和宫中吃过的宫保野兔，可惜在这里既没原料，也没做法，宜修只能心里叹气。

扬州比北京口味清淡，她开始觉得还好，有了身孕之后倒想念起了家乡味，只想吃些口味浓重的食物。

她随意尝了两口油糕……唉，没味道……

“怎么了？不合胃口？”盛紘见宜修兴致缺缺的样子，问道。

“不瞒三郎，近日总觉得嘴里没滋味，颇想吃些辣的东西。”宜修如实道。

“辣的……一会我叫人买些辣脚子回来好不好？或者买些芥瓜儿来？”盛紘思索了一下笑道，“人说酸儿辣女，看来意儿是又怀了个姐儿呢。”

“那三郎是喜欢哥儿还是姐儿呢？”宜修问道。

“都好，生个哥儿，就和长柏长枫一道读书考功名，生个姐儿，也好和明儿做伴。”盛紘如今子女双全，倒不在乎再生的是男是女。

“说起读书，二哥儿今年要参加乡试了吧。”宜修想了想道。

“是啊，长柏读书很是刻苦，乡试应该没问题。”长柏是不让他操心的，“等长柏乡试过了，我准备联系庄老先生，来家里给孩子们授课。”

“庄老先生？”宜修并不知道是谁。

“庄老先生是当世大儒，曾进过翰林院的，从前有缘，在他家有事时帮过一把，想来老先生不会拒绝。”

“三郎仁善，定能如愿，那这小课堂，三郎准备只让长柏长枫去吗？”

“你的意思是想叫家里的女孩子也去听听？”盛紘反问道。

“妾身想，先生是当世大儒，有这样一位老师在家，自然是多几个孩子受益才好。”宜修觉得女孩子还是很应该读书明理的，既然有这机会，她自然要为明儿争取。

“也好吧，都是家中子女，一块听听也无妨，不过听说庄先生上课规矩很是严格，只怕她们几个丫头受不住。”

“那正好磨磨她们的性子，这些日子妾身瞧着，墨兰是好诗书的，明儿却整天坐不住，来个厉害的师傅教教她们也好。”

“墨兰在你这，我瞧着还挺好的，比之前在林……林栖阁还胖了点。”盛紘始终担心恕意记恨噙霜，对墨兰不好。

现在都住了两三个月了，倒也一切安好。

“爹爹，小娘。”明兰和墨兰从书房出来，见爹爹在厅里，进来请安。

“爹爹给你们带了千层油糕，快来尝尝。”盛紘露出慈父的微笑，招呼着两个孩子。

两姐妹吃的津津有味，屋内笑语不断。

夜里，宜修散了头发正要就寝，突然听到敲门声。

小蝶开门一看，是墨兰，她身边没跟着人，自己一个人来了。

“四姑娘？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小蝶蹲下身来问道。

“我……我想和姨娘说两句话。”墨兰有些不安的回道。

小蝶看向宜修，宜修点点头，“你先下去吧。”

不知道她有什么事，宜修有些好奇的看着墨兰。

“姨娘，我……”墨兰站在那里支支吾吾的，眼睛不敢看向宜修。

“这是怎么了？”宜修拉着墨兰坐下，“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墨兰摇了摇头，沉默了半晌道：“姨娘，对不起……”

“为什么和姨娘道歉？”宜修挑了挑眉。

“姨娘，前两年在寿安堂，我和六妹妹一起玩，我说是六妹妹把我推水里了，其实……其实……”墨兰不敢说出口，她怕说了，卫姨娘会骂她打她，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对她好了。

宜修沉默不语，只安静的看着她。

那件事发生时，明兰年纪太小，早就不记得了。

可她记得，墨兰也记得，为那事她对墨兰起了十足的戒心，墨兰才来时也颇有些心虚。

“其实是我自己跳下水，污蔑六妹妹的。”她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口，这些日子，卫姨娘对她与明兰一般无二，给自己好吃的，还教自己读书，她觉得越来越心虚，如今说出来，只觉得就算有责罚，也比一直悬着心要好。

她等待着宜修的狂风暴雨，却不想等来的只是一句，“我知道。”

墨兰惊愕的抬起头，见宜修温和的笑着，如从前一般。

见墨兰目瞪口呆，宜修再次出声，“我知道，是你自己跳下去的。”

“为，为什么？”她想问，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对自己好。

“墨兰，你肯自己说出来，说明你是个好孩子。”宜修鼓励道，“你是盛家的四姑娘，行事应该光明磊落，我相信，并不是你本心里想害妹妹。”

不是本心……那是什么呢？是阿娘那时候说，明兰夺了父亲对自己的宠爱，她和明兰玩的时候，要磕磕碰碰的，这样父亲就会心疼自己，不去看明兰了。

“姨娘，不怪我？”墨兰愧疚的有些哽咽道。

宜修笑着摇摇头，抹了抹墨兰的眼泪，“动不动就掉眼泪可不是好人家姑娘的教养，墨兰，我知道你爱你的生母，可是你生母教你的，却不一定都是对的。”

墨兰有些惊慌，阿娘教自己的，是错的？

“我……”墨兰神色复杂，她有些接受不了。

“好了，太晚了，快去睡吧。”宜修慈爱的摸摸墨兰的头，“小蝶，带四姑娘去睡。”

墨兰走后，宜修轻笑出声。

还好林噙霜的这一双儿女离开生母比较早，不算被她彻底教坏了。

这些日子，她自认公平的对待两个孩子，今日墨兰主动来告诉她陈年往事，看来是认可她这个养母了。

她舒心的躺在床上，把一棵长歪的小树扶正，可比拔了苗要有成就感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