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中）

出了城，王浩一路在鲁班大师常去的地方寻找，直到赏心湖畔，听到鲁班大师的咳嗽声，才循声找到了鲁班大师。只见他呆呆坐在湖畔枯柳之下，身边杯盘狼藉，远远地便嗅到他身上的酒气。

王浩鲁大叔

王浩唤了他声，但平日里耳聪目明的鲁班大师却恍若未觉，王浩走了过去，又唤了声，鲁班大师才将通红的眼移向他。

鲁班大师阿浩……”

丁垂云咳嗽平息之后，用沙哑的嗓音道

鲁班大师来陪我喝上一杯。

王浩鲁大叔，你别再喝了。

想了半晌，轩辕望终于道:

王浩胜负只是一时之事，大叔你何必放在心上？

鲁班大师一时之事，一时之事？

鲁班大师嘿嘿笑了几声:

鲁班大师你可知那西门吹雪单人独剑挑战京师十大剑门，我旋鹤剑门先后七人败亡在他剑下，满门菁英灰飞烟灭，旋鹤门不得不狼狈离开京师。这二十年来我苦心练剑，既不曾娶妻生子也不曾赚下丁点家财，想只想有朝一日能与西门吹雪决一生死，哪怕便是败了也不能让世人小看我后土剑门。可二十年来一梦觉，我不但不是西门吹雪的对手，甚至连他教出的十二三岁的女娃儿也可以轻易击败我这剑匠，这剑，这剑……

他一激动，又禁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王浩不知道这背后还牵连到二十的前的血仇，心中对鲁班大师的同情更增了几分。

时代里，一个武师想要安生立命已是不易，而一个习剑者就更难。为了这样一个目标，鲁班大师付出了人生中最宝贵的二十年时光，付出了一生的幸福，最终不但失败，而且败得几无扳回的可能。

人一辈子，有几个二十年可以用来进行一场赌博？人一辈子，又在这样那样的赌局中虚掷了多少个二十年？

王浩觉得嘴中有些苦涩，他喉咙抽动了下，忽然道：

王浩鲁大叔，那西门吹雪能教出个弟子，你为何不能教出个弟子来？比如，比如……

王浩想到范晓萱那惊才绝艳的一剑，想到自己看见那一剑时的热血澎湃，他有些讷讷地道：

王浩比如，我成不？

鲁班大师你？

丁垂云双目睁得老大，

鲁班大师你眼见我这惨状，还要练剑么？

王浩或者……或者我可以替鲁大叔击败那个西门吹雪。

王浩微低下头，脸上浮起一片羞赧。

鲁班大师不成，不成。阿浩，不是说你不可能击败西门吹雪，但我不希望你也同我一般，将二十年的时光浪费在虚无飘渺的事情上。

”鲁班大师又咳了几声，脸上尽是苦笑，显然方才对王浩的诉说，已让他心情放松了些。

王浩练剑的意志原本就不甚坚定，因此也就不再恳求。二人默默相对了会儿，鲁班大师站了起来：

鲁班大师走吧，你也该回去了。

看到鲁班大师身形已不再象往日那般挺拔，王浩有些担忧地嚅了嚅唇，但只吐出了一句:

王浩鲁大叔，多保重

便再无话可说了。

这一战给鲁班大师的打击，远不止范晓萱剑气所伤害的身体。鲁班大师原本主要以教几个华州府城的富家子弟剑艺为生，在他战败第二日，这几个富家子弟就纷纷辞师，街坊间也将他胜不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娃儿传为笑谈。

再加上身上的创伤让他无法做体力活儿，他整日里便只有在酒馆里喝着劣等酒，到夜了再满身酒气地回到他那四壁空空的屋子之中。起初还有人来劝他，他倒也不发酒疯，只是苦笑着问上一句不喝酒又能如何，对方便哑口无言了。

终于西门吹雪要走了，王浩在瞧不见他们一行人的影子之后，立刻飞快地跑到鲁班大师处，鲁班大师依旧醉生梦死地爬在桌子之上。

王浩鲁大叔，鲁大叔，那个讨厌的西门吹雪走了。

鲁班大师醉眼乜斜，翻了他一眼，只是哦了声。王浩还要说什么，鲁班大师却砰地一下将个酒杯放在他面前：

鲁班大师来……来……阿浩……陪我喝上一杯……

还不等王浩回答，他便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浊酒入喉，换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王浩见他醉了，忙劝道：

王浩鲁大叔，你别喝了！

鲁班大师阿浩，你是好孩子……

鲁班大师将手从唇边移去，又抓在那酒杯上，王浩伸手去夺他的酒杯，却发觉酒杯边缘尽是湿粘的东西，仔细一看，尽是殷红的血。

王浩丁大叔！

王浩大惊，鲁班大师却挥手止住他的话：

鲁班大师别说，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