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来自过去的阴云

黎明爪跟随石楠愿穿过灌木丛生的桦树林。哪怕是带着第一次来到森林里的黎明爪，这位巫医也丝毫不放慢他的脚步。黎明爪看到一棵棵桦树不断地出现在他眼前并很快消失在他身后，而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熟悉它们的气息、记住它们的位置。甚至为了跟上石楠愿，黎明爪只得一路小跑，落叶和碎枝在他脚下被踩得咔咔作响。

“轻一点！”石楠愿呵斥道，“如果一会儿捕猎队无功而返，我就去蛇颈那儿举报你。”

明明是你自己不愿意等等我！黎明爪在心里怒吼，但此刻精疲力尽的他顾不上那么多。他气喘吁吁地停在原地，“你走得太快，我跟不上了！”他在呼吸的空隙中挤出这句话。

石楠愿停了下来，但没有转过身。黎明爪突然察觉到桦树林的气味中夹杂着一丝异样，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气味，被微风送进他的鼻腔。他本能地感到紧张起来，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营地之外，进入森林，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未知的。

“停下，有别族的气息。”黎明爪刚想说话，这位警觉的巫医便竖起尾巴挡在他前面。巫医示意他蹲下观察，他们两只猫静静潜伏在灌木丛中，黎明爪竖起耳朵仔细捕捉着外面的声响。没过多久，他透过叶子的空隙观察到一只银白色长毛母猫和黑色耳朵的白色母猫沿着树林的荫影向林族领地走来。

他们是巫医吗？黎明爪还来不及发出疑问，石楠愿便毫不犹豫地跳出灌木丛，身上的叶片纷飞。两只母猫似乎早有准备地停下脚步，丝毫没有慌张。

“你好，云池。”石楠愿眯起眼睛，满脸写着敌意。

那是云族的巫医！黎明爪偷偷观察着母猫，她闻起来与石楠愿几乎别无二致———都身披浓烈的药草气息，令他们相比武士们区别明显。黎明爪还能从她身上闻到红杉树和鸟类的味道，或许那就是武士们所说的“云族的气味”。可是，黎明爪感觉自己对这种气味并不排斥，只是感到新鲜。云池身边黑色耳朵的白毛学徒用同样好奇的眼神瞪着眼看着他，黎明爪觉得或许她也是第一次见到林族猫，而同为巫医学徒，他们以后会是同事。

云池似乎不愿多搭理他们，她简短地说道：“我和霜爪要去空族拜访浅雪松。没什么事的话，石楠愿，请让道吧。”

“她能经过我们的领地吗？”黎明爪询问。

“当然，鼠脑袋。”石楠愿不悦地哼了一声。“巫医可以随意出入任何族群的领地。但前提是他们尽量避免这样做。”他的目光渐渐从黎明爪瞟向云池，声音也越来越愤怒。“这已经是你们自从上个月来的第三次打扰了！”

云池毫不示弱地瞪了回来，挪动着的脚掌却暴露了她的局促不安。黎明爪猜测她正在隐瞒什么，而她紧张的动作根本就藏不住情绪。“你们不能阻止我们！”她吼道，“我们找浅雪松有事要做！”

“是什么事呢？”石楠愿脖子上的毛发竖起，原本瘦削的身体看上去瞬间膨胀了整整一倍。黎明爪有些惊讶导师虽然脾气差，但从未有过如此夸张的怒火。现在的局面令他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巫医们针锋相对。“云族已经很久没有分享过星族的讯息了！或许你们只是想瞒着我们，好让自己变成更重要的族群！”

云池的爪子伸了出来，愤怒地插入地面。霜爪的眼里闪烁着同样的仇恨。什么星族的讯息？黎明爪忍住了开口问导师的冲动。

“那是因为你们不可能帮助我们！”云池嘶吼道，“不管来自哪个族群，武士们都因此受苦，而爱好挑起战争的林族从未思考过这一点！避免战争———这本应是四大族群的共识！”

“原来你们是要去借药草。”石楠愿轻蔑地哼了一声。“几个季节轮回前，你们也是一贯的作风。只不过当时晨柏还活着，而我们还信任着他。”

云池被他的话语震慑得畏缩了一下，接着眼里燃起令人恐惧的怒火。她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但是又被咽了回去。“你什么都不了解，石楠愿。”她的低吼声像是暴雨前的闷雷，沉寂却又饱含愠怒。“云族猫们———尤其是晨柏，从不欠你们什么。快从我面前滚开！”

几只鸟儿被吓得从林中扑棱着翅膀逃离，森林中一下子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下一秒他们就会伸出爪子开始战斗。

　　黎明爪注视着导师，感觉石楠愿变了一只猫一样。“没有谁能逼我离开我自己族群的领地！”巫医毛发倒竖，张牙舞爪的样子完全像是一位武士。他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另外，药草不够是因为云族的武士太弱小，太容易受伤！”

云池依旧瞪着他，而石楠愿一动不动。黎明爪在原地挪动脚掌，焦躁地看着火星四射的气氛里僵持的两只猫。他感到疑问充斥着他的脑海，几个季节轮回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听起来可不像是可以被搪塞过去的小事。他在心里笃定，必须向石楠愿问个清楚。同时，他又十分害怕巫医们在这里打起来———这听起来太荒唐了，星族一定会惩罚他们。

“好吧，我们依旧有别的路可以走。”云池依旧毛发竖立，但态度显然败下阵来。她转过身甩甩尾巴，招呼身边的学徒。“走吧，霜爪。刻薄的林族鼠脑袋处处都要刁难我们。”

“他们会自食恶果！”云族猫们渐行渐远，黎明爪听到霜爪义愤填膺的声音被淹没在层层叠叠的灌木后。

石楠愿抖了抖凌乱的毛发，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大步向前。黎明爪勉强地加快脚步跟上他。“这片森林里以前发生了什么？你说的是什么星族的讯息？”他大声问道。“请务必告诉我！”

“要是你生下来就是哑巴，我会感谢星族。”石楠愿低吼道。

“可是我也是林族的一员！”黎明爪不想就此结束，“我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石楠愿停下脚步，看似对黎明爪妥协了。“那不是什么好事。”他的声音里依旧压抑着怒火。“都是在你出生之前，有关于你的父亲松针星的。”

黎明爪焦急得像是烈火上的蚂蚁。“继续说啊！”

“我们今天时间紧迫。”石楠愿眦出牙齿，威胁地凑近黎明爪的脸，像是要把他生吞入腹。“你还想不想去找药草了？如果想知道这些说出来会浪费我作为巫医宝贵时间的陈年烂事，你自己去找长老们问吧！”

漫长的一天总算过去，黎明爪带着浑身疲惫回到学徒巢穴。帮助石楠愿整理药草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但白天的经历像挥之不去的尘埃一样困扰着他的心。一回想起巫医愠怒的目光和尖锐的指点，以及自己根本没有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变得更加困惑这件事，他就觉得雪上加霜。

他在学徒巢穴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塞满羽毛的空窝，似乎是给他准备的，上面还有露珠爪和澈爪的气息。他躺了进去，感受到无形的温暖包裹着自己，在心里感谢两位同伴。没过多久，露珠爪和澈爪便狩猎归来，在学徒巢穴里吵吵嚷嚷。

“你是不是很饿？”露珠爪欢快地来到黎明爪面前，接着用脚掌将一只老鼠推到他的面前。“快吃吧，我特地为你留下的！”

“谢谢。”黎明爪发出感激的咕哝声。忙碌了一整天，他这才感受到自己干瘪的肚子在大声抗议。

“哈，那是我抓的，结果现在被你拿来邀功。”澈爪不爽地哼了一声。“说起来，黎明爪第一天的巫医训练怎么样？”

“非常糟糕。”黎明爪一边吃，一边诚实地回答道。

“我就说吧。”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露珠爪变打断他的话，和澈爪面面相觑。“来做武士，和我们一起吧。我们今天第一次捕猎，简直有趣极了！”

我听了你的话感觉更糟糕了———黎明爪在心里无奈地想着，但他没法对帮他铺好窝并且带给他食物的同伴们生气。“其实是因为我们去采摘药草的时候碰到了云池，还有霜爪。”他告诉两位学徒。

“哎呀，确实糟糕。”澈爪同情地点点头，“居然遇到了云族猫，可惜他们不是武士，不能教训一顿！”

黎明爪突然觉得和两位同伴谈论此事纯属徒劳无功，因为他们只想自说自话。他发出一声叹息，决定自己去解开令他烦躁的心结。他抬起头，透过树冠形成的穹顶，看到天空阴霾密布，遮住了平日里足以染红森林的落日和晚霞，正如他此时的心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