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便后悔了,懊恼自己这么不懂事,刘耀文向来喜欢旗鼓相当的女人。
现在这样……
未料刘耀文只是淡道:
刘耀文回去吧。
谷潇潇对他的态度很是迷茫。
没人知道,刘耀文当时在想什么。
他自己知道,想的是慕怜雪。
离开赛车场,刘耀文回了一趟碧园。
他身穿黑衣,碧园的佣人们亦是,大家心照不宣,是在为死去的刘家千金守灵。
他哪里也没去,只是努力让自己睡了一觉,可浑噩醒来,也只睡了三个小时。
他起身,几次走到婴儿房外,没有勇气打开它。
那是他亲自布置的。
任何一个孩子见了,都会喜欢。
可是这个房间的主人,没有看过一眼。
刘耀文握着门把手,用力攥紧,心里像是被什么啃食。
心理医生回了耀城,见到慕怜雪。
她告诉刘耀文:
医生奇怪,慕小姐有按时吃药,按常理说,应该病情有所缓解才对,怎么越来越严重呢?
她刚给慕怜雪做完一套测试。
慕怜雪越来越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渐渐丧失对事物的感知能力,心里只有无尽的悲伤。
从前只知道产后抑郁的术语,现在才明白真正患上抑郁症是怎么样的痛苦。
她很难熬。
慕怜雪医生,再给我开一些药吧。
医生不行,你现在的药已经很大剂量了,吃多了会有副作用的,你需要的是心理疏导。
可是一个结在那里,解不开。
医生提出建议:
医生这样,不要再住在医院里,最好去一个和伤心事无关的地方,找一个信任的人照顾她。
刘耀文怔忪,
刘耀文你是说,换个环境?
医生是。否则长此以往,她的病只会加重,还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
刘耀文听着,心里涌起恐惧,他怕。
最先知道这件事的是时景。
得知慕怜雪生了个女儿,到孩子离世,也不过半个月时间,她一直没有机会来见她一面。
时景和我住吧。
时景对刘耀文说:
时景我不住宋家,在郊区有套房子,那里没有车水马龙,只有满院子的花。安静的环境可能会缓解她的病。
刘耀文打量着时景,似乎在想,值不值得信任。
时景请你相信我。
时景怜雪帮过我,我不会害她。
刘耀文想起,慕怜雪生产当天,是她给上官楚儿传的信,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刘耀文好。
时景回去准备了。
刘耀文转身回到病房里,意外看见慕怜雪就坐在桌前,面无表情。
他欲言又止。
慕怜雪沙哑着声音开口:
慕怜雪我要亲自送恩恩。
刘耀文……好。
七月三日,恩恩走的那天,阴雨连绵,没人来送。
只有一个女人,一个女人抱着一大束花,手执黑色长柄伞,雨滴顺着伞骨往下滑落,溅湿了她的裙摆,浑身都在一阵阵发冷。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刘家陵园,从未想过,她有机会来。
也不知道刘耀文怎么说服的叶晚秋,她居然答应了恩恩长眠于此。
台阶上有青苔,她走得慢。
慕小姐,你看,恩恩笑起来真可爱,长大一定像你一样漂亮。
怜雪,等她长大了,我带她全世界玩去,有刘家,上官家庇佑,妥妥的小公主,将来不知道是谁能得到公主的心。
这是个泪痣吗?
最后一级台阶,到底还是没能踏上去,手中的花砸在地上,女人站在风雨琳琅里一动不动,她静立,眼眸澄澈,眼泪一颗颗砸下,却始终没有哭出声。
短短的一段路,慕怜雪已经在脑海里演完了和恩恩的一生。
恩恩住在一个小小的墓碑下。
慕怜雪把花放上去。
她会有良好的家境,和自己聚少离多也罢,起码生活环境是好的。
她会学会走路,学会说话。
开始上幼儿园,是老师喜欢的宝宝。
上小学,寒暑假跟着楚儿或者刘耀文各地到处飞,小小年纪,已经是别人达不到的高度。
初中,也许已经有男孩子喜欢了。
高中,可能会偷偷谈一段恋爱。
大学,会考到哪所知名学校呢,刘耀文和她的女儿,一定会非常优秀。
现在这个时代,不嫁人也可以,只要她自由快乐。
慕怜雪幻想着。
如果这一切可以实现,那要她远离也未尝不可。
只要她的女儿可以平安活在世上。
一阵风吹来,在空中悲伤的哀鸣了一声。
终于还是奢望。
慕怜雪如纸片摇摇欲坠。她贴着冰冷的墓碑,
慕怜雪恩恩,下辈子,还来做我的女儿,好吗?
她又一步步走下山,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天地森然,嗓音出口打个旋就消失了。
山下一辆辆车在等着,时景从其中一辆钻出来,扶着她,轻声道:
时景走吧。
车子绝尘而去。
树后,李飞担忧的扶着身边男人,
李飞刘总,你还好吗?
这是在刘家陵园。
三炷香,上在坟前,高大的男人冷凝着脸,眸子里全是痛色。
他亲自动手,阻止任何人的靠近,李飞亲眼见到身着黑色衬衫的人独自一人在上面,单膝下跪,在墓碑上刻字。
上面刻的是什么呢?
刘耀文心里像有海浪翻涌上来,每一层都打到致命点,泛滥成灾。
他力排众议,光明正大的让他的孩子回到刘家。
——这是他刘耀文的女儿。
还记得刚提起,叶晚秋的反应。
叶晚秋不可以,哪怕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婴儿,进入祠堂不合规矩!
一口气不上不下,气的发抖。
刘耀文步伐稳健,唇线紧抿,心脏因为疼痛而变得麻木,最终一点点扯起嘴角,
刘耀文母亲,我不能再自私下去。
叶晚秋这不是自私,这不是你的责任!
刘耀文我甚至连我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谈什么担负责任。
叶晚秋……耀文……
叶晚秋语气弱下来,她的理智和感性都让她心疼那个孩子,可刘耀文要做的,关乎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和底线……
刘耀文微微躬身。
刘耀文您就当是,我作为父亲,送别那个孩子的,唯一一件礼物。
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