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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妃子的生活便是那般无趣。

白日时辰一到，便要来到娘娘面前问安。我有时挺佩服这些女子，明明都不喜对方，甚至有人仇视着娘娘，却总能维持那副恰到好处的笑容，施行那些礼仪。

娘娘心里想必是清楚的，可她从未亏待过任何一个嫔妃。

我曾问娘娘为何，娘娘回：“因为都是可怜人，谁也不比谁好。”

那时，我才入宫一年，我并不懂娘娘所言何意。随着资历渐长，我渐渐懂了。

宫里的所有娘娘都是那些达官贵人家中的掌上明珠，个个都是娇养的大家闺秀，明明有资格成为别人的唯一，却要为了家族荣耀，被囚于这宫里，与数十百计的女子共侍一夫。

我也懂了为何娘娘不愿再入宫后，给陛下好脸色。曾经是唯一，如今却成了其一，任谁都无法接受。

那些过过场的妃子时辰一到便告辞了，百名妃子中，唯独锦嫔娘娘是与皇后娘娘真心交好。

“锦嫔，暖夏已去，凉秋来临，你要多照顾好自己，莫要着凉了。”

锦嫔娘娘曾是兵部尚书之女，不仅容貌倾国倾城，才情更是一绝，曾经名闻天下的琴仙，如今也成了金丝雀。大抵是和娘娘都有着同样的想法，我从未看过锦嫔娘娘待人高傲，她对人都是温和有礼。

“有劳皇后娘娘惦记了，宫里发配的柴火都够嫔妾用了，嫔妾那宫从未冷过。”

“那就好。”娘娘欣慰地笑了。

临近午时，锦嫔娘娘也告辞了，整个景仪宫再次安静下来。

“翠儿。”待我看向娘娘，娘娘才继续说：“来陪本宫说说话吧。”

我自然地坐在娘娘身旁，因为我心知娘娘想要的不是只会倾听的下人，而是可以倾诉的好友。

“这偌大的景仪宫，每日都是如此静谧，静得本宫都不知今朝何夕。”

的确，宫里讲求庄严和肃静，除却有大型宫宴之际外，平日到处都弥漫着安静沉闷的氛围。

“娘娘为何昨夜又要拒绝陛下？”我曾以为娘娘厌恶陛下，但后来，瞧见娘娘时不时会向齐公公问起陛下的状况，我便知她是有情的，只是不愿表现出来。

娘娘闻言，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干巴巴地吐出三个字：“我嫌脏。”

我愣了下，这是我头一次听见娘娘回答这个问题。以往我问起时，娘娘总会刻意避开话题，可如今竟然是这么个原因。在我印象里，娘娘是个懂得女子三从四德的人，因此我从未料到娘娘拒绝宠幸的原因只是单纯觉得陛下肮脏。

虽表面极冷，我却能从那双好看的眼睛瞧出哀伤。

很浓烈，让我也跟着伤感。

我想，这个原因大概与陛下登基前的那些往事有关。

中秋将至，陛下命御膳房准备月饼儿给各个宫殿。

景仪宫分配到的是桂花馅儿的，娘娘平时最爱吃的就是桂花馅儿，可当她看见御膳房端来时，却面露讽刺，随后把那些精致美味的糕饼分给了宫人。

不多时，娘娘便唤我进去，她让我为她开小灶。我之所以知道娘娘最爱的是桂花馅儿，便是往年她都如此做，她最爱吃我做的桂花馅月饼。

我在景仪宫配置的小灶房揉制面团，身后却突然出现了个人影。

我吓了一跳，还未尖叫出声，便听到那人说别出声。转头看去，是陛下。

还未行礼，陛下便说免礼，问我在做什么。

我如实回答：“在为娘娘做月饼。”

陛下沉默了下，“朕不是命御膳房发配给每个宫了？”

我说是。

“那皇后为何还要你特地做饼？”

这下换我哑然，我不知该如何表达，才不会害了娘娘。

陛下看出我的迟疑，便说：“你如实告诉朕就好，朕不会怎样。”

既然陛下发话了，我自然是遵命。我说：“娘娘把御膳房的月饼都分给我们了。”想了片刻，还是补充了句：“大抵是娘娘吃惯了我做的桂花馅月饼。”

陛下虽然脸色难看了起来，却也未责斥娘娘，只是在离去前，深深叹了口气，命我好好做饼，莫要糟蹋食材。

表面说是怕食材被我浪费，但实际却是关心着娘娘，希望我可以给娘娘做好吃的。

一个时辰后，我总算是做好月饼，小心翼翼地端去娘娘寝殿内。

娘娘优雅地咬一口，便称赞我的手艺。我腼腆地笑了，做饼这事其实是我的看家本领，入宫前，我曾是某家糕饼店老板之女，因为生活拮据，只能供养得起兄长，最终让我入宫当差。

我不怨。

在家那时，我每日过得水深火热，有一餐没一餐，家里有好吃的都是先给兄长，若有多余，才会给我。爹娘说女孩子无需养得那么好，反正未来也是嫁人的命。我虽不这么认为，却也从未反驳。

我恰好在陛下登基那年入宫，而后便分配到娘娘身旁，从此过上餐餐饱食的生活。

所以我不仅不怨他们的无情，反而感激起他们的抛弃。

若不是他们放弃了我，我也遇不到这么好的主子。

看着娘娘满足的笑，我心也跟着满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