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有尊严的人

“他们不都是夜行者吗？”奥德修斯问，“花样滑冰场地受限太大，跟球类比起来，应该用不着普及吧？这个板凳，得坐了多少年冷了？”

“也不多啊，十六到二十三年不等。这也不长，我看个《名侦探柯南》不也才十七年吗？” 吉尔伽美什不以为然，“这还不算他们的休赛调整期，包括地震休练期呢！”

“妈呀，你这个思维太有戏了吧？” 阿伽门农说，“戏有点儿过啊。”

“还不够！” 吉尔伽美什说，“这么多年也正常，没有这个时间也不行啊！再说了，量化评分的部分不是要四年一结吗？”

“不知您在说啥子~ ” 普鲁达马斯问道，“但是我知道，小吉只要标准化考试，都要用四年一结，只是啊，他没有进步。呵呵。他不仅是没有进步，还始终不放弃跟G. O. A. T. 们的内卷呢！”

“什么G. O. A. T. 啊？” 奥德修斯的老毛病又犯了，“羽生结弦是人，不是羊！再说了，小吉也是人啊，干嘛要跟一个动物卷啊？”

“你忘了？” 阿伽门农一脸看不起，“我们刚来的时候，宙斯趁你家小吉不在，把我们三个集合在一起说了，吉吉跟谁都内卷个没完，哎呀我勒个去！他是个病人哎！身残志坚啊？他的免疫系统还有能坏的地方吗？跟G. O. A. T. 的右脚踝的韧带一样，全坏光了，都变形了！你们都看到了吧？牛蹄子五个月了还肿着呢！”

“我不觉得他在跟谁卷。” 埃涅阿斯最了解同为资深冰迷的挚友，“他只是受了这些世界冠军和奥运选手们的影响，想去学习他们的习惯和品质。当然，最好能做出他们在比赛场上的成绩。”

“啊？” 另外三人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埃涅阿斯，你小子竟敢骗我们？小心再被石缝卡死啊！”

“我觉得，他确实已经进步很多了。只是，这是当时刚关注他们是无法领悟到的。” 他说，“他现在零食都不进门了，除了那款只有可可液块的百分之百的尊贵酸苦米娅（MIA）黑巧克力。咖啡也开始找到替代品了。”

“呵呵，英国约克夏和泰勒皇家认定袋泡红茶，日东的不要，因为不够浓，耗得太快了，所以啊，他还是用茶包吧！小吉看着一副华美风的高品位样子，其实根本就不配享受贵族下午茶，是适合方便红茶。”

“还有方便面，方便米粉，方便河粉和自热锅，哈哈哈！” 阿伽门农向来就同意智囊的发言。“好自为之吧！东方卷王，结弦座长的噗桑小小吉~ ”

“我听说，当时 ‘3• 11’ 东日本大地震时，吉尔伽美什在社交媒体上问了我一件事情，这是发生在结弦座长升组后的第一个赛季的事情，但我至今记忆犹新。他问我，‘今年的东京世锦赛一定会取消的吧？’，我说，‘放心吧，一定会换举办地的。你的愿望，也同样是我的愿望。我也很想继续看到冬奥会上最后一组上场的选手们再夺桂冠的样子。’ 他接着问我，‘你觉得谁最有可能成为今年的女单世界冠军？我觉得金女王二次登顶的概率不大，但是，我还是不想看到她掉到第四名啊！我真的不想这样！’ 看到眼前这位激动万分的笔友，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从哪个角度去安慰他，但是我们在这方面彼此是交心的，是明白对方的言下之意的。我只能旁敲侧击去问他，你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儿？他说是的，我继续发问，至此我已经知道他的答案了，但是他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他的第六感不得不说，是比我还准八百倍呢！我明白，现在这个情况挺特殊的，那一年不仅地震，全单人滑界清一色地一片冬奥之后百废待兴的烂摊子，这个赛季收官之战，究竟是谁收这女单的路边摊？或许吉尔伽美什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他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用了他最拿手的回溯法。我的天哪！当时他也就才看了五年《柯南》吧？怎么就可以在学生写手界如此称王了？他告诉我，自己在赛季刚开始就乌鸦嘴了，说今年的四大洲赛冠军一定是Miki Ando，还真被他说中了。这个状态，比她四年前拿世界冠军时还好了不知道几个档次！四年前她的连跳为了求稳都是在前半段全部完成，但是现在，难度配置却是完全前后颠倒，等于在一般运动员体力完全枯竭时去做最难的跳跃动作。这不愧是第一个在正式比赛中成功完成四周跳女选手啊！她到底做了什么？她，到底冬奥会结束后回去做了什么？二十三岁，对于女单选手来说早已不再年轻，早已比一场就会少一场，如果不是弹跳力和耐力双全，哪还有可能把一直华美的大猫整个拉出去二十三分啊？这是骗谁呢？他彻底憋不住了，打完这些观赛感受之后，大概是等了有几分钟的时间，才颤颤巍巍地回了我，说他希望今年还能是猫，因为冬奥会上猫给他留下了最深的印象，也最希望看到猫能够挺住，拿下自己的第三个世界冠军头衔。他喜欢看到猫的履历表上出现“冠军” 和 “第一” 的字样。可是，他又改了口。他说，‘ 我虽然至今都觉得可能是恶作剧，但是，还是可以感到她的气场完全不对劲儿，动作发抖得太厉害了，完全没有一个首位两夺世界冠军的亚洲女单选手应有的样子。所以，我觉得，真的，不是我替人说好话，今年这个势头，Miki夺金的概率绝对是猫的好几倍。她的跳跃，包括在空中上身的轴心之正，十个老猫都不太可能是她的对手。她这个高远度原地干拔都堪称一绝，纯高一米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裁判一直非常喜欢她，虽然这个滑行是有些沉重，不够灵活多变。技术派选手普遍都是沉稳老练不怕竞争，金妍儿，她根本不放眼里，因为本来就知道节目内容分拼不过，跟她去对决PK，完全就是杀敌不成，自损一千，成本高昂还没有回报，所以干脆就算了。这种人才是会撕牌子的，要不然你说，怎么可能人家摔成一片就她完美夺冠啊？好钢，完美的节目，clean program, 哪次没有用在刀刃儿上？哪次不是GPF大抽到了WC就把猫给踩了？我估计这个配置和状态，估计金女王可能也要让她一两分了！’ 结果就有了之前的 ‘踩猫事件’，果然在二十三岁这一年把老猫姐狠狠地甩了二十三分，然后，女王也…… 不过，不可否认，论表演和动作整体衔接质量，女王还是空降霸榜的，只不过是跳跃空了两个，但凡少空一个，那么Miki就连收烂摊子的机会都离她而去了。只是，生活中没有如果，一套节目空掉两个，短节目也没有三周接三周连跳，技术分一下就高台跳水了。哎！猫也是，还输得更惨，去年还在榜首呢，这回居然出了前五，成了第六，刚好在第一页的榜底儿。果然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事后，我问吉尔伽美什你开心吗？他毫不犹豫地回了我，‘开心，我从看完冬奥会就觉得Miki和Mao一样，一定会再回巅峰时刻，像Cleopetra那样再回王座的，今天她真的做到了。她太值得我们去学习了！我一定会等她的冠军拿完了以后，告诉我的亲友们什么才是一个真正的两届世锦赛冠军和用冰刀跳出克利奥帕特拉女王的形象的奥运选手。’ 我说，你既然这么激动，看来是没有说够，要不你就写到作文里算了！我只是开了一个玩笑而已，并没有当真。结果，他还真的写到了英语作文里。那篇作文还真的帮了他等上了那属于自己的 ‘领奖台’。只是他没有料到一点——他无需再等了，因为，那是Miki人生中最后的世锦赛，也是最后一个完整走完的赛季了。之后，她休赛调整，怀孕生女，在宣布复出半年之后，2013年12月23日，因全日锦标赛排名第七无缘索契冬奥会宣布退役。啊！这应该是她七年来的最差成绩吧？那天，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吉尔伽美什问我知不知道Miki退役了，我说知道，他应该心里很不好受吧。大家只看到他把负面新闻做成传单到处散发，但是从未想过在Miki老师休赛的这两年，他根本没有看比赛，除了比赛结束后去关注一下女王和猫的消息。但是很遗憾，猫在2013年四大洲之前状态都很不在线，女王更不用说，2011年开始都是空降参赛，除了世锦赛几乎什么都没比过。2013年12月7日，B级赛Golden Spin of Zagreb （萨格勒布之金色旋转）结束后，Miki和女王拍了现役最后一张合影并分列冠亚军。当然，这次站在中间的是Yuna就对了，哈哈~ 风水轮流转嘛！吉尔伽美什告诉我，真的让他十分泪目。12月7日这个日期你们能想到什么？结弦座长的生日，没错了！可是，还有一个重要的顶级赛事——大奖赛总决赛，GPF, GPF啊！她们本该在这里合影的！我觉得，这或许就是现役绝唱吧。后来，我见到了吉尔伽美什，我们时隔九年又一次大开这两套节目，惊喜地发现她的表演进步了很多，这难不成是老天的安排？让她在最后一刻还能看到光明，还能再为她的花滑事业积累最后的经验和找到成为教练的突破口。表演这种东西也挺奇怪的，有些人从小就能说会表演，有些人需要名师去指点，可是还有些人，哎，快二十年了才刚开窍，等她领悟到了，找到感觉了，又不得不离开了。我们一起聊过，为什么2011年在巅峰状态时决定休赛调整，答案都完全一致。因为卫冕冠军到了下一个赛季就会不可控制地状态下滑，跌入谷底。07年时她只有十九岁，旧伤发作了也有机会挽回，但是女选手二十三岁以后，明显整个人就不对了，是去是留，本身就已成问题。Live or not live, that's a question. 她一直不能容忍带着杂念去训练和比赛，所以干脆暂停下来好好想清楚了再做决定。也就难怪为什么学生状态不好她就中止训练，谈妥了再回来，实在不行就别练了。虽然这个做法是扯了某些需要打时间战的东方君王的痛处，但是做了又做不好，确实有点儿无脸见人。呵呵，有些君王同行啊，因为做不好还不敢去毕业典礼呢！不过您几位大可放心，这位老师几乎不会要求队员比到什么名次的。名次可以靠别人一败涂地，但是动作的规整程度是永远不会骗人的，除非裁判双标打分。一开始，我们经历得少，没有完全看明白。曾经瞎眼，而今看得见。她的选择，其实是非常坦坦荡荡，也是保持了作为一个独立的人，一个已为人母者，而非只是一位前女单世界冠军和奥运选手的选择。当年，吉尔伽美什跟我说，两届世界冠军和吉尼斯纪录都不能成为我们坐享其成，高枕无忧的理由，所以她决定复出，和大家一起走完 ‘金猫时代’ 的最后一程。但是现在，他感到更多的是如何放下一切，敢于抛掉所有无关紧要的附属物轻装上阵。虽然，她直截了当的为人处世确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Miki教练宣布退役的消息传来的时间，刚好是平安夜。我们都哭了，隔着屏幕用英文为她唱起了《奇异恩典》。这是她最后的表演滑曲目，内容是用来感谢上帝的。全日锦标赛向来都是小世锦赛，日期还偏偏刚巧不巧地卡在圣诞节的节骨眼上，也不知九年前她是如何度过，只是希望上帝能够保佑她，能够抚平和治愈她在两届冬奥会上无缘奖牌的遗憾，能够让我们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再因为一些八卦花边新闻去判定或彻底否定一个人身上美好和难能可贵的品质。在竞技体育中修行，她是最好的模范，而且做到了极致。我现在才明白，就像那场Mission Cleopetrae, 无论是古埃及历史上的，还是这位冰上克里奥帕特拉女王，她们的任务和使命都不是用和凯撒大帝，或和奥运赛场的赌约来封王登基，而是与自己最终和解。知道无能为力还能保持奥运选手的信仰，克里奥帕特拉的任务就已经以一种最为决绝，又异常释怀的姿态完成了。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需要喝下神之饮料，拥有绝处逢生的魔法才能完成的任务。而现实世界总是那么的残酷，我们不是魔法师，只能依靠天赋、信念和最滴水不漏的努力方式为之奋斗终生。We can see how focused Miki is during the whole program, she is so much more than a jumper. She can either impressive or implode. ”

（2018年初任平昌冬奥会火炬手。）

“埃涅阿斯，最后一句是多余的，人家比你的老猫稳当多了！” 吉尔伽美什说，“这个欧洲体育台，积点儿口德行吗？Miki老师是真的发挥出了自己的全部水平，只是衔接和表演，确实看得有点儿像断网了呢！”

（与中国冰上伉俪申雪赵宏博夫妇在奥林匹克博物馆前的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