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破楼兰终不还

房子里其他人都睡下了。这时透过房门，修普诺斯听到隔壁的吉尔伽美什在轻轻放着《拉赫玛尼诺夫第二钢琴协奏曲》。那是浅田真央选手在自己的最后一届冬奥会上用的自由滑曲目。她用这首总结自己的运动生涯的集大成著作感动了全世界的解说员和冰迷，同时也感动了吉尔伽美什，这个从小被周围的人说成冷漠无情，没有情感的乌鲁克曾经的霸主，并让他重新认识了什么才是一个真正的，将奥林匹斯山上的圣火从内心最深处燃烧，并且在冻奥赛场上由内而外爆发出来。永恒的火炬，最终在晶莹剔透的冰面上点燃，从此勇士不畏严寒。

在睡意朦胧之际，奥德修斯不禁想到，在过去温哥华和索契冬奥会上，和那个让人叹为观止，乃至热血沸腾的 “金猫时代”，《拉一》和《拉二》的决绝和磅礴的气势确实使他落魄的心灵燃烧除了一颗火星，并让他开始永无止境地渴望自己像这位黄金一代的vice queen那样，让周围的人切身感受到他的爆发和转变。那是多么蓬勃的生命力！浅田真央座长的冬奥奋斗和辛酸血泪史早已铭刻在他的心里，只是，他需要恰到好处的时机，急需天时、地利、人和的时刻去让这座永远的冰上核电站和名古屋钟王在他短暂的一生里持续放电和报时。

今晚的事情证明了吉尔伽美什并非无可救药，但这位外刚内柔、即便是一袭红黑战袍都无法掩盖她因冲击金牌和卫冕冠军失败强忍着眼泪掩面叹息，却又不得不咬紧牙关、忍辱负重地艰难前行的冰上女战神是否能真的让他脱胎换骨，告别颓废和自暴自弃却仍是未知。他们太像了，都喜欢美食，喜欢泡抹茶配下午茶点心，又苦于自己的特殊身心或职业的需求；他们都是一样地争强好胜，不撞南墙不回头，不破楼兰终不还。他们，连擅长的文化课都是惊人的相似——浅田真央座长对于这两段自由滑曲目的几乎是神级的全局把控力，和她对每段变奏，甚至音符那淋漓尽致地体现，都充分地渗透着这位冰上拉赫玛尼诺夫对原作的文化和故事背景的了如指掌。2014年琦玉世锦赛夺冠后，她坚决换掉了在四年前滑《莫斯科的悲钟》时代的健康与运动科学专业，转而主修心理学和体育史。这，才是真正让她对得起她那once-in-a-lifetime Olympian称号的文化课程。

高中时代的吉尔伽美什曾经多次在英语口语和写作考试中用到这位无冕之王感人肺腑的故事。时至今日，他还常和母亲宁孙女神说，这几章自己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因为，这只他永远的大美猫，永远的冰上女战神，在学生时代最擅长的科目正是日本史和世界史。他希望自己能像他在入学考试时拿到英语和历史双科优秀的成绩那样，用他精彩绝伦的文字和七位数的网文点击量，真正全职用他擅长的文科和写作才能成为这两个领域的 “奥运选手”。

“但这似乎是周期性的，时间约等于一个奥运周期。也就是说，这个刺激的起效非常之快，我们可以说，它是迅猛到让人震惊。不过正如药物有半衰期一样，越是猛烈的刺激，它的峰值持续的时间就相应地短一些。所以我们不难看到，吉尔伽美什的奋发图强、状态最为突飞猛进的时候就是在2010年和2014年两届冬奥会和花滑世锦赛前后，之后每过去一年，他就要重新去做思想斗争，在崩溃的边缘硬生生挺住来撑完整个学期乃至学年。在这之后，浅田真央选手的竞技状态开始起伏不定，2011年时更是直接惨遭了一次重创。大奖赛分站赛两站无缘奖牌，世锦赛跌至第六，而此前的所有比赛从未比出过前五名，而且总是能以冠亚军的绝对实力凯旋而归。一开始，吉尔伽美什以为这是无聊网友在搞恶作剧，觉得失误一两个跳跃动作对于一个两届世界冠军的选手来说根本不构成什么损失，即使构成了，也不可能被挤这种有些不太好看的名次。但其实这，就是那赤裸裸而又极为残酷的现实。六年后，也就是在她从中京大学毕业，并复出参赛刚好一年半的时候，她就因为全日锦标赛排名第十二位，无缘平昌冬奥会资格赛，正式宣布退役。从此，‘金猫时代’ 彻底落下帷幕，却从来未曾在吉尔伽美什的心中落幕。他觉得心里很过意不去。为什么自己穿越到现代世界后，就没有办法在偶像最辉煌的年纪自己哪怕是有那么一点儿进步，哪怕自己够不到前五名，也能至少感觉自己离目标更近了一步，但他没有成功。他还在每年的9月25日例行体育考试零分，而这一天，正是偶像浅田真央座长的生日。他只能一边自愧不如地心里说着 “我的大美猫在我这个时候已经是青年组全满贯了”，一边继续牺牲别人休息和放松的时间顽强苦练，可是朋友们看到他做运动的样子，都感到十分地哭笑不得，最终纷纷弃他而去。学校里开的所有科目，他都已经没有任何努力和进步的希望了，他每次边哭边写论文，最后还被批评的狗血淋头、体无完肤，同学们还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入错行了，自己排名末位还想站上三尺讲台为人师表，实属天方夜谭。浅田真央选手退役的那天，他在屏幕上打出的 ‘Salute to the Kim-Mao Era’ 被系里的师生偶然看到，竟被质问了这个滑冰的女人是谁，怎么像只穿大红连衣裙的熊猫一样，憨态可掬嘛！可见当时他的内心被刺得有多狠。自己追寻了近两个奥运周期的偶像，甚至英雄，如今已经离开赛场，不会再继续报时和发电了。他一个人锁在房间里吃着名古屋名产欲哭无泪了好几个小时才勉强可以缓过劲儿来，最后还险些被这种雷人的话语给电了。”

“所以，到了2018年平昌冬奥会的时候，他可能是因为自己早已没有盼头了，毕竟浅田真央座长是第一个让他领悟到花滑比赛的生活启示的女单选手，那时候他刚上中学，已经能从心底感受到奥林匹克精神的‘更高、更快、更强’ 所给到他的那种撼动灵魂的鼓舞。但他当时毕竟年龄尚小，需要持续地去依赖这个刺激，哪怕他能意识到要不虚此行，将观看这些竞技体育盛会中的所学充分地用到自己的身上，但这个对于一个中学生，或大一新生来说，确实是一个非常之大的挑战，等于他必将提前去做和经历很多超过他实际穿越年龄的东西。”

“我现在明白了。”修普诺斯仿佛被吉尔伽美什的职业写作习惯给传染了，“千万不能再像学生时代那样拿一枚金牌动一下了。虽然，这也很像他永远的大美猫。”

睡梦中，修普诺斯再次看到了那张在濒临崩溃时垂死挣扎的脸庞。

“It is his great honour to know Mao when he was on the edge of drowning, he prays, strives and struggles to believe that tomorrow will be bett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