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路复林深百疑生

正气山庄！

蒋休失声低呼道：“正气山庄！正气山庄怎么会在这里？”

他却未发现，依偎在他身上的卫环儿更是神色大变，眼中的神情充满了幽怨。

蒋休少年时，曾与正气山庄有些纠葛。陡见这里居然也有座正气山庄，不由得想起前尘，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定了定神，才扶着卫环儿走了进去。

正气山庄内极是宽敞，隐然可见当初的雕梁画栋，华贵堂皇。虽然败落已久，灰尘蛛网结了厚厚一层，但桌椅床铺一应俱在。蒋休在厨下还找到了些柴米油盐，又寻了几枝红烛，在厅上燃起。烛光映照下，卫环儿脸上已有了往日的几分神采，看来已经不碍事了。蒋休扶她在厅中椅上坐了，心道，这女子神秘莫测，便是问她，想必她也不肯说实话。当下也不多说，转身去厨下准备饭食。卫环儿却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推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指了指自己，又在嘴边比划着，做进食状，然后微微一笑。

蒋休问道：“你是做吃的？你的病不碍事了？”

卫环儿笑着点头，将古琴放在他身前的小几上，然后翩然出门。

蒋休苦笑摇头，忖道：“这张古琴她视若性命，就这么放在我身边，难道她对我没有一点戒心？”又想起初遇之时，卫环儿也是一副弱不经风，身患重病的样子，难道那时她并非使诈，而是真的发病，无力御敌？后来他运功疗伤，卫环儿以一根金簪，刺死海沙派诸人，难道那是因为他运功紧要关头，受不了半点干扰，她才将海沙派诸人远远引开的？

本来他得知卫环儿身负武功，而且手段残忍，杀人如麻，便不由得心生厌烦，责怪自己年轻识浅，徒惹麻烦，被人巧计利用。当时只想远远走开，再不理会这浑水。谁想机缘巧合，居然又和这女子走到了一处。这时他的心思大变，诸般想法纷杳而至，竟然不能宁定。

过了半晌，蒋休便觉心头烦恶，知道毒气作怪。当下在椅子上盘膝打坐，默运真元，舒理经脉，散发体内之毒。他的功夫与华山嫡传有些不同，颇有驱毒之效。若非如此，中了公孙良的五毒蚀骨手，就算内力再强，恐怕也得落个终生残疾。他依法行功，不知过了多久，觉着烦恶渐消，身心舒畅了许多。

他睁开眼睛，抬起右手，但见黑气布满手掌，左手却与常人无异。他点了点头，公孙良的毒掌果然厉害，当时只是握了一下，便把他折腾得五痨七伤。现在他把毒气逼回了手掌上，闭了右手经脉，只要这只手不运气发力，暂时便无大碍。只待得寻一隐密之所，静心运气，便可把毒气尽数逼出去了。想到此，他心下略宽。恰在此时，一阵饭香扑鼻而来。

卫环儿也真本事，不仅做了香喷喷的一锅饭，竟然还有一大盆鸡肉。

蒋休饿得很了，连吃了三大碗饭，才觉心满意足。卫环儿见他吃得香甜，笑靥如花，自己却只吃了一小碗。

接着卫环儿又去厨下，端上一壶开水，一人满了一碗。卫环儿手蘸着水，在桌上写道：“没有酒，没有茶。”

蒋休自家中剧变，沦落江湖，过得便是低三下四的日子。即便是后来投入华山门下，也只有近几年，华子风待之甚善。华山派中，属他身份最低，哪里有过这般让人侍奉的日子？一阵感动温馨从中而来，不禁微微一笑，道：“辛苦你了，歇一下，你的病不碍事了吧？”

卫环儿摇了摇头，又蘸水在桌上写道：“旧疾，死不了，冷，没有力气。”

蒋休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心中怜惜之意大盛，她的确身患重疾，原不是有意骗我啊。转念又想起几件要紧事，道：“我有些不明白的事，不知你可否实情相告？”

卫环儿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在桌上写道：“你问。”

蒋休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心中有许多疑团，一下子齐涌胸中，倒不知从何问起了。想了想，这才问道：“寻龙令真的在你手里？”才问出口，便立刻责问自己，如此辛秘之事，任谁也不会直言相告。这女子行踪诡秘，可没有看着这么单纯，她肯自承其事吗？真是笨得可以。

谁知卫环儿并不回避，点了点头，竟从怀中取出一块铁牌放在桌上。黑黝黝的一块铁牌，上面却又金水蘸着寻龙两个大篆，看着极是醒目。

蒋休对这寻龙令倒没什么兴趣，只觉得放在桌上之时，显得沉重异常，远胜寻常金属。继而又问道：“姑娘可是有何疑难，非要问这令牌主人不可吗？”

卫环儿又再点头，在桌上写道：“我要找人。”

蒋休不禁苦笑，茫茫人海，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那位寻龙令的主人真的是神仙吗？至于人家要找的是什么要紧人物，他却不好追问了。况且他对寻龙令并不感兴趣，他最想知道的是卫环儿的武功传承于谁，当下又问道：“姑娘…”

刚一张口，卫环儿摆了摆手，又桌上写道：“叫我环儿就是。”

蒋休哦了一声，道：“好，环儿，你的武功家数与众不同，数年前我曾过这种剑法……”卫环儿不待他说完，又连连摆手，伸手收起了寻龙令。然后衣袖挥了几挥，每挥一下，便吹灭了一支烛火。连挥几挥，烛火尽灭，室中一片漆黑。

蒋休一怔，这才发觉，外面脚步隐隐，来了好几个人。听脚步声，都是武功不弱的练家子。蒋休暗暗称奇，这女子不但能听到声音，而且耳聪目明，知觉能力异乎常人，居然远胜于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