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结发】桥边红药为谁生

　　暗宇城外，明月相照，幽篁宁静亦深邃；暗宇城内，月光依旧，流水浮云皆缱绻。

　　“红药姐姐，再过几天就是暗宇城的盛宴了，也不知道，我们准备的舞蹈能否入了那些贵人的眼。”桥边，两位少女并肩而坐，冷露无声，却又胜似有声。

　　闻言，那位名叫红药的少女只是微微颔首，并没有发话。一双好看的凤眸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上时不时漾起的波纹，仿若神明的手指轻轻一点，便能划开满池涟漪。

　　“红药姐姐，你有心事吗？”那女孩翘着腿，明亮的眸子环顾着周遭的一切，朦胧氤氲，杳霭流玉。

　　“没有。”红药只是简短地回了两个字，继而又保持着缄默。

　　真奇怪，这要是放在先前，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早就将眼前的人快刀斩乱麻了。但她悄悄端详着眼前这个名唤星雨的女孩，眼眶内流转的星子永远在黑夜里绽放着独有的光芒，单纯，而又美好。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星雨，又何尝不是个好名字。

　　红药微微抬眸，神色复杂地盯着星雨，如若她知道了自己来做舞女的真正目的，还不知会怎么想。

　　她究竟是会就此放手，还是拼命阻拦？

　　恐怕皆有可能会是后者罢。

　　“红药姐姐，你的头发乱了。”倏然间，星雨的一席话将红药的思绪拉回。

　　蓦然回首，红药姣好的面容前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正说着，星雨轻轻伸出手，将红药的一绺碎发别于耳后，旋即又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

　　“你……”红药怔住了。

　　曾经几时，也有那么一个人，常常无意地将她的碎发别于耳后。而她，也总是甜甜地喊着她师父，一声又一声……直至西陵的溃散。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贯穿她一生的，仅有的欢愉时光。

　　星雨完全忽略了红药的愕然，只是笑嘻嘻道:“红药姐姐还是那么随意。”

　　她脸上的笑意闪烁着，散作满河星。

　　湖面之上，繁星吟游，散落如雨，婉柔缠绵。星雨的笑靥如花，映衬着红药渐渐暗沉下去的脸色，好不突兀。

　　见状，星雨欲开口发问，好巧不巧，不远处另一名舞女的招呼声旋即将她唤走。

　　转瞬间，茕茕独立的古桥之上，唯剩红药一人。

　　她依旧缄默着，轻解罗裳，在衣服的内侧，挂着一只凝在琥珀中的芍药花。

　　她不禁伸出手，将其紧握于掌心，琥珀很冰冷，却又是那么温暖。

　　自远处向桥上眺望，但见一名舞女微侧着身子坐在桥边，淡红色的裙摆随风舞动，湖中的圈圈涟漪随之破碎。这一夜，平静的毫无起伏，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幽寂。

　　月光轻柔地趴在她的身上，盖满了一头乌发，仿佛琴弦边上微微跳动的光芒。湖面上氤氲出的雾气渐浓，似真似幻。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这是红药最喜欢的一首词，没有之一。不管是在西陵也好，九州也罢。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她手中的红药，又是为谁而生，亦或是将来会为谁而死呢？

　　天公作美，夜色渐浓。明月高挂半空，柔和的月光透过层层缱绻的雾气，朦胧了世间万物。极目远眺，远山缄默，近水不语。棱角变得模糊不清，仿若轻披白纱。

　　西陵的无端溃散，将红药从一个极端拉向了另一个极端。自那日后，她便再也没见过她心心念念的师父，那一声一个“阿陵”地叫着她的师父。

　　就像方才那星雨一样，一口一声“红药姐姐”地喊着，纯真无邪。

　　阿陵……

　　红药……

　　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师父……”红药嗫喏着出声，下意识地将手掌又握紧了几分，掌心的那一串芍药花平静地卧着，寄托了她的所有希冀。

　　而今她身在九州，却只沦为了转烛飘蓬一梦归，欲寻陈迹怅人非的惆怅客。

　　她的前途，早已被一片迷雾掩盖得密不透风，这么多年来，窒息感就如同恶魔一样死死地扼住她的喉咙。

　　“……”红药的眸子不由得又暗沉了几分，映着清冷的月光，竟流露出一丝不可控的杀意。

　　暮吟族，九州的皇室，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一族。纵使黎巍然已经失踪了又如何？她红药，也有的是法子让他们不好受。

　　傀儡巫术……她微微侧头，月光投下一片阴翳，神色是难言的复杂。

　　这个法术，师父曾百般对其抵制，真是没想到啊，竟会在这异地他乡用到。

　　红唇轻弯，旋即她露出了一抹倾绝众生的笑容，完美地掩盖了唇角的那份悲戚。湖面波光粼粼，闪烁着零碎的月光，可明明天上月是完整的。就像长久的颠沛流离，让她学会了隐藏。

　　暮吟族的盛宴在即，她红药一向奉行的，是行动，是杀戮，而不是那所谓的，可笑至极的无病呻吟。

　　慢慢地，她起身，将芍药花重新系于腰间，轻轻拢好衣裳，抬眸，与归月塔相对。

　　“玲珑台……”说着，红药那一双极好看的凤眸内，无声地划过一丝蠢蠢欲动的兴奋。

　　不过在行动之前，总得做些什么准备。

　　她从衣裳里缓缓取出一个包囊，一个在黑夜里熠熠生辉的包囊。说来蹊跷，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西陵溃散后，她的衣服中便无端出现了它。

　　不过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看似不起眼的小包囊，却蕴藏着傀儡巫术的秘密……

　　红药不由得唇角微微上扬，旋即她下了桥，包囊内缓缓倾泻出一地粉尘。夜静春山空，这可是个行动的好机会啊。

　　盛世欢歌？呵，怕不是一场盛大的葬礼吧。

　　半晌过后，桥边竟无端生出株株芍药花，簇簇火红如霞，淡淡的清香缭绕。

　　红药又回到了桥上，见此情形，她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转身便离开。此地不宜久留，这一点她不会不知道。

　　渐渐地，淡红色的倩影变得模糊，融进了锦簇的芍药花中，再难寻觅。

　　……

　　又是半晌过后，一袭玄色身影莅临。他站在湖边，平静地环顾四周，打量着这片芍药花，眉宇微蹙，可旋即又渐渐舒展开，叫人捉摸不透。

　　“呵，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自认为能动的了玲珑台了。”那人自言自语道，随意地拈起地上的一株芍药花，而后又将它放置鼻尖深吸。这番行为，真是古怪至极。

　　他只是笑了笑，微微挥动权杖，一片又一片的芍药花须臾之间便销声匿迹，归于虚无。

　　玲珑台的力量，果真是各方人皆觊觎的啊。

　　“阿槐……”那人旋即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归月塔，眼角渗出阵阵寒意，喃喃道:“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的，绝对不会的……”

————

红药是本书第一个客串角色～🌚

手动艾特西陵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