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乐夏浑身颤抖的坐在车内，惊慌失措的左右张望着，手也无措的不知如何摆放，她现在满脑子里想着的都是杜凉秋的话——

“亚希、亚希她……都是血，都是血……我就是离开那么一小小会儿，给她买果冻去，回来我的车都被撞变形了，亚希，亚希在车里……都是血，都是血，手上，脸上，腿上，都是血……”

当时她是怎么回的话，好像是惊怒不定：“你别开玩笑啦，你以为你在拍《古惑仔》吗，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亚希她怎么啦？！你给我说清楚，她到底怎么了，说啊你！！”

然后杜凉秋哭出声：“亚希她发烧了，我开车带她去医院打点滴，路过便利店的时候，她嚷嚷着要吃果冻才愿意去打针，我没办法就下车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出来以后发现，我的车已经被撞翻了，亚希卡在里面，昏迷了，满身的血，现在在急救室里，乐夏你快来，亚希不能有事，亚希一定不能有事！”

接着乐夏的脑子一片空白，她已经忘了自己是怎么下的床，怎么出的门。

“乐夏，冷静一点！”薛凌白两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的直视前方，余光飘过身旁，看着慌张无措的乐夏，大声的说道。

乐夏的眼睛无法静下来注视着某一处，她急着催促，说：“你可以再开快一点吗？”

“越是着急，越要冷静，乐夏你不知道这个道理吗？”薛凌白冷冷的训斥，生怕乐夏这慌张的不能自己的情绪感染了自己，越是着急，越要有人冷静，否则真的容易出事。

“我冷静不了，薛凌白，这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不着急了！”乐夏心里一乱，什么话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薛凌白冷冷嗤鼻，说：“你这话说对了，不是我的孩子我当然不着急，但是乐夏，这是你的孩子吗？不是，换句话说，你也没有资格着急，知道吗？”

“薛凌白，你没有人性！”乐夏斜视着薛凌白，心中悲怒交加。

薛凌白叹了一口气，说：“你现在脑子慌乱不清楚，我不跟你吵，你先冷静下来，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不要慌里慌张的自己吓自己，一切都等到了医院再说。”

一席话让乐夏安静了下来，但心里却七上八下的。

到了医院停好了车，乐夏和薛凌白快步跑向急诊中心。到了楼道拐角，薛凌白停在那里，将乐夏的脚步也拉住了，他双手握着乐夏的肩，凝视着乐夏焦虑的脸，沉重的说道：“我就不过去了，在这里等着你，乐夏，记住一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冷静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因为你不是一个人，更不只为一个人活着，凡事要冷静，知道吗？”

乐夏看着薛凌白的严肃神情，竟有一瞬间被他的气场给折服，她明白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薛凌白刮了刮她的鼻子，替她拢了拢耷拉下来的碎发，放心的放开了她。

“嗯。”

乐夏走出了几步远，又回过头来看了看薛凌白，心里竟有一丝安稳，有个人，在这里等她，给她依靠。

乐夏沿着不算太长的走廊跑到了急救室外，在距离坐在门外等候的男子几步开外，她不自觉的放下了脚步，有些吃惊，不过两个多月没有见面，饶是认识了这么几年，她从来没有看见过杜凉秋这副模样，满身是血，脸上也都是血渍和汗水，头发杂乱不堪，两眼无神的放空，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生气似的颓在了椅子上。记忆里，他一直是那个坚强的、带着如春风一般和煦笑容的温润男子，即使是再大的挫折也不会把他打倒的。

“凉秋……”乐夏刚叫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杜凉秋疲惫的抬起头，双眼尽是血丝，他沙哑的开口：“你来啦……”

乐夏默默地坐在了杜凉秋的身旁，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都在惊恐焦虑又安静的等待着那盏灯的熄灭。

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在那盏灯啪的一声灭了以后，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紧张的等着医生的到来。

“医生……”医生的身子还没有完全从门里露出来，杜凉秋就一个箭步冲上去拽紧了医生的袖子，绷着那根弦，想问又害怕答案似的不敢问出声。

乐夏也盯着医生的脸，大气不敢出，生怕自己听错了，听到了不该听的话。

医生看惯了生离死别，他们二人这种表情其实是作医生的最不愿意面对的神情，但即使是残忍作为医生的也必须要亲手毁掉他们的期冀。医生沉痛地摘下口罩，缓声说道：“病人体内内脏破裂大出血，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呼吸……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短短的一句话，就像洪水一般彻底将杜凉秋和乐夏淹没，乐夏的瞳孔一瞬间放大，手也不自觉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无力地瘫在了墙边。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眨巴眨巴自己的眼睛，什么叫做尽力了，怎么会这样呢，她不过是两个多月没有见过亚希，怎么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呢，她还那么小，她要去哪里呀，她不能去那个地方，她怎么能离开他们呢。

杜凉秋出乎意料的没有对医生动粗，他就像是没有听到医生的话似的，推开医生，神思恍惚：“我女儿呢，你们把她藏哪去了，她发烧了你们知不知道，快让她出来，我还要带她打针去呢，你们快让她出来，快点。”

“这位家属，节哀顺变。”因为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而短暂失去理智的人医生们也见多了，他很理解，只是短短的安慰了一句。

“什么节哀顺变，我问你我女儿呢，你把她藏哪去了，快把她交出来，她还发着烧呢，她不能一直睡在里面，脑子会烧糊涂的，你快让她出来！”杜凉秋两眼恍惚，有些不安的朝着急诊室里大叫：“亚希，亚希，爸爸在外边，你快出来，我买果冻了，我们打针去，你快出来，不许躲起来了，你以为你躲起来就不用打针了吗，快出来。”

看到这种情况，医生也只能是摇摇头无奈的走开了。

乐夏就像是在看疯子一样的看着杜凉秋对着急诊室的门又敲又踢的，急诊室的门根本就没有锁上，他想进去随时都可以进去，只是他在害怕，他不愿意面对罢了！

“凉秋……你够了，你不要发疯了，亚希，亚希她回不来了啊……她死了，啊啊啊——她死了——”半晌，乐夏出声阻止，到了后面，心中的悲痛再也压抑不住，她靠着墙瘫坐着哭出了声。

“闭嘴，她没有死！”杜凉秋恶狠狠的回过头来瞪着她。

乐夏不理会，揪着自己的衣服，泪若连珠，伤心得放声大哭，悲怆恸人。

杜凉秋盯着自己手上的血渍，喃喃出声：“她怎么会死呢，她只不过是出了血而已，怎么会死呢，我小时候也出过血呀，我也没死呀，她怎么就死了呢，她不要我这个爸爸了吗？

“凉秋，她回不来了，我求求你别这样，你伤心就哭出来吧，你不要这样。”乐夏稍稍能够收住一丁点泪，看着杜凉秋这副神思不正常的模样，她实在是担心。

半晌，杜凉秋以手捂眼，痛苦的嘶吼着，就像困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幼儿被人伤害却无力做出反抗似的……

听着杜凉秋的悲痛欲绝，又一波沉痛袭击着乐夏的心房，她再一次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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