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念昔第一次认识这么一个可以听她说话的人。

人们都嫌弃她话多，因为人们第一眼都觉得她是一个认真负责的人——而认真负责的人话不能太多。

这两者并不冲突。人们总是这样，连她也难免这样。

世界上没有几个能听她说话的，也就那几个：爸爸，妈妈，那个冷冰冰却又能听她把话说完的家伙，今天又加了一个——阳。

去掉爸爸妈妈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两个人了。

爸爸妈妈会叫她：“念昔，有什么事情说说吗？”

她就会说，说很多。

阳给出了回应，不是只听，而是有回答。她和她，还有那个冷冰冰的家伙，都不一样。

人们有时会叫住她，问她怎么样了。然后她又会说好半天……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

梦想是能够看一晚上的星星，愿望是能够遇到一个好朋友。

她真的是一个十分十分单纯的孩子。是温室里的花，是罩子里的琥珀，是雨滴打在地上的一朵小小的水花。她经历过风雨的洗礼，自然比别人更加天真，她是比谁都希望着快乐，却又没有那么多快乐。

“五月初，”念昔数着“五月初，八天。”

她会算自己的生日，会在很早就醒来。她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小孩子，是在盼着生日。

生日没有什么意思，有意思的是参加生日的人。她想着这个生日要请那个冷冰冰的家伙和军师小姐来。军师小姐没见过他，肯定对他很好奇。这样他们就能见面了。

一阵寒风吹过，冰冷漫延至全身。念昔从想象中惊醒，她打着哈欠去拉窗帘。

“呜……好烦啊……字好多……不能让军师小姐失望啊……”她支撑着整理整份资料，不禁感叹军师不好当。自己仅仅是整理一下就累到不行，更别说找到了。要她说，打架可容易多了，至少不全用脑子。

晚上，冷空气逼着她缩在被子里。她还是发抖，冻死人了。

“念昔，好好睡觉，不冷哦，妈妈陪你。”

妈妈？

妈妈已经不在了，爸爸也不在了。她明白，声音渐渐模糊了，意识也渐渐消失了。

淡蓝的头发散在枕头上，头上点缀着灰色的羽毛——这就是念昔，一只在穷人家长大的杜鹃鸟。

她睡着了，睡得很熟。

梦里，爸爸妈妈叫她去卖东西，她去卖，卖不出去。爸爸妈妈没有训她。

梦里，爸爸妈妈教她练习武功，她去练，练好几遍。爸爸妈妈一直夸她。

她偷偷摸摸伸出头，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睁开眼睛，却发现无论多么真实的感受，都是假的。无论如何，梦会醒过来。

梦确确实实是个好东西，可惜，不是永远的梦境只会带来失望，痛苦，犹豫，烦恼——这也就没有意义了。

吸引她继续睡下去的，可能只是那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小小遗憾。她太想见到他们了，于是她继续睡了下去。

乖孩子，睡吧，睡吧，睡吧。现实很残酷，梦中有家。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