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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灵隐钟声 故人重逢

新还珠格格之桂堂春

等江墨到了杭州的时候,才发现杭州远远比他想象的有钱。

江南的六月美得不像话,小桥流水倒映着翠绿的枝桠,乌篷船慢悠悠的划开一道波痕扰了几分静谧,两岸的人家白墙黑瓦,江墨感慨的站在船上冲躺着闭目养神的永琪笑,“我算是明白你为什么非得到杭州来了,是真好看!”

“好看到,都不着急回去见小燕子啦!”江墨揶揄的坐到他身边,南阳事了的时候他原本以为永琪会急着回京城去,毕竟听说因为南阳的事情京城里的风向已然大变,不少宏学大儒写了文章称赞五阿哥当真是心系百姓所传甚广,就连御史们也都有不少变了态度,更别提他那媳妇儿还不知道哄好没哄好呢,谁知道永琪让大家从陆路回京,自己却要绕到杭州走京杭大运河再回京。

永琪懒得理他,只吩咐了一句去灵隐寺便不再言语,江墨听见这三个字也瞬间严肃起来,灵隐寺,他是为了萧家的事情吧。

“你下定决心,杀西林格格了?”

永琪没回答,只在船靠岸的时候才睁开眼跳下了船,穿过一条林荫小道上了山,灵隐寺就在半山腰上,明媚的日头晃着金灿灿的光,钟声绵长又悠扬。

福铃响门开,一个小和尚快步走了出来,双手合十冲他一揖,要领他进去却见永琪摇了摇头,“佛门清净地,我杀伐过重,恐扰了师父。”

“阿弥陀佛,师父说了,佛祖在心中。施主心是净的就好,况这灵隐寺香火繁盛,什么人没进过?”

永琪这才肯进,江墨刚想跟上却被拦下,“施主请留步”

不是,刚刚不是说什么人没进过吗?

江墨讪讪的后退了一步,只好看着永琪一个人走了进去。

灵隐寺背靠北高峰,树林阴翳下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方丈便住在那里,小和尚走到门口便让开了位置,道了一句‘请’便走了出去,偌大的院子瞬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和木鱼声声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祷祝。

他抬步而进,寻着声音前去却发现跪在蒲团上的是一个姑娘,不同于佛门常见的灰黄红三色,那姑娘一身素色织纱百褶裙,听见有人进来放下了木鱼,施施然转过身来,裙摆像是开出一朵佛莲般,微微福了福身行了礼,“五阿哥,好久不见。”

永琪眼神晃了下,愣了几秒钟才认出眼前这个光彩照人的姑娘是谁——原来是摇光。

他没想到摇光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出现在他眼前,她难道不知道自己在找她吗?她难道不怕,他会杀了她?

摇光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偏头笑着看他,“怎么,在想我怎么不害怕?不怕你把我杀了?”

“额”永琪面上浮过一丝尴尬,摇光却灵灵的笑出了声,“害怕,从你刚刚进来我就在害怕。你的脚步每近一声我的心就跳一下,甚至在猜,你会直接掐上我的脖子,还是一刀捅死我。”

她说得云淡风轻,说完了看着他的表情又敛了笑容,认真的盯着他,“但幸好,我赌赢了。”

早在他们知道皇后的人来调查的时候方丈就和她说过,问她要不要躲起来,最好逃出杭州去,那时候摇光问,“皇后的人会猜到我在灵隐寺吗?”

方丈摇着头笑,“但五阿哥的人一定会知道。”

“他不会伤害我的。”

“格格,‘等闲变却故人心’这是你们满人的词。”

“但是我在赌,你没变。”

摇光笑了起来,永琪也跟着笑,“格格也没变,还是和从前一样。”

“是吗?什么和从前一样?和从前一样好看?”

“是,格格还是如此风姿绰约。”

“和小燕子比呢?二十岁的她比我好看,三十岁的我呢?”

永琪坦然的迎上她的目光,“情人眼里出西施。”

“切~”摇光不再逗他,和他一起坐在门槛上,就像当年在南阳时永琪和她讲小燕子的故事时候一样,同样撑着脑袋问他,“当初你们不过相识一年,你便和我说了那么多关于她的事,如今快十年过去了,你不会要说个昏天黑地吧?”

“不会”永琪摇了摇头,十分郑重道“谢谢你。”

这三个字足够了,就这三个字,摇光就知道了他们十年所有的故事,所有的喜怒哀乐下包裹的平安与满足,谢谢她的成全,他们很好很好。

“不用谢。”她洒脱的抱之以笑,“我还要谢谢你们呢,这么些年来,我走遍了大江南北,那是多少闺阁女儿连梦里都到不了的地方。就算是和小燕子相比,她如今被困在宫里哪里也去不得,我却在这自由自在的,这难道不好吗?

相夫教子是男人们给女人套的枷锁,独来独往一身轻才最快活呢!”

永琪看着她和从前一般年轻姣好的面庞也笑着称是,大概再幸福的婚姻也会有磨人的一面,相比于他和小燕子,摇光真像是吃了长生不老药似的,依旧姣好的容颜和几分少女的明媚,又比从前多了几分洒脱的侠气,明眸皓齿间衣袂随风而飘,仿若九天云霄的仙女下凡一般,未被人间烟火染了半分的尘埃。

他垂眸不肯再看,总觉得心里对小燕子的愧疚又重了几分。

“你既然不是打算来杀我,那你来灵隐寺干什么?”

说完了那些有的没的,摇光终于问了正事,永琪也正了正神色,“我来寻方丈,把岳父母的牌位请回京城。”

摇光反应了下才明白过来‘岳父母’指的是萧家的父母,半含着酸劲玩笑道“瞧瞧,到底还得是亲的。五阿哥对自己那便宜岳父母,可是半分都没手软啊。”

见她提起了西林家的事,永琪即使再理直气壮面对着摇光也是愧疚的,“我……”

“好了,我开个玩笑而已。我们家的人是什么样子我最清楚。莫说我不是你的妻子,就算是,你要杀他们我也不会拦着。”她不想再多提西林家,“我带你去找方丈。”

方丈比五年前苍老了许多,正端坐着捻着佛珠念念有词,听见脚步声并未回头,“看来格格赌赢了。”

摇光舒然一笑,将门关住退了出去,方丈才慢慢的转过身来,平静的把牌位交给他,“看来云姑娘也赌赢了。”

小燕子骂他的时候永琪还有几分理直气壮,面对摇光的时候还有几分感慨侥幸,可如今方丈只说这么一句就已经让永琪羞得无处遁形,方欲说话却被打断,“你是我圆寂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如此有缘,便赠你一句箴言。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 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请五阿哥谨记。”

一语毕,大师当真就闭上了眼,坐化圆寂。

一群僧人走了过来,永琪原本想送方丈最后一行却被众人劝走,说他非佛门中人何必如此多礼,永琪只得启程北上回京,直到很多年后灵隐寺旁宝塔失火,他收到杭州知府的折子的时候才知道,与大师的舍利子一同封进宝塔内的,是那些所有人苦苦寻觅而不得的萧家存在的痕迹。

萧家阿爹用自己的命守护了杭州百姓的安宁,他也得守住萧家的平安。这些年来,世人供奉方丈一分香火,便有半分是给萧家人的。

以至于小燕子知道的时候直接哭倒在了灵隐寺前,抱着父亲的手卷,抱着母亲的绣屏,哭得肝肠寸断。

比永琪先到的是萧剑。

又是一个清晨,同样砰砰的声音敲碎了会宾楼的静谧,柳青打着哈欠开门,见是萧剑骂了句‘你们兄妹俩真有意思,都爱大清早砸人门”说完转身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一个激灵又转了个圈瞪大了眼睛看他,“萧剑!你是萧剑!”

萧剑满眼无语,“不然呢,我是鬼吗?”

“诶呀你这么多年没半点消息,我们还真以为你成鬼了呢!”柳青说话口无遮拦,萧剑也懒得理他,“你说我妹妹也砸你的门,小燕子怎么啦?”

“没怎么,好着呢!”柳青推着他就往里进,叫醒了金琐和柳红三个人看着他连干三碗饭忍不住啧啧称奇,“你好歹也是荣亲王福晋的亲哥哥,临安公主的亲舅舅,就这么饿?连饭都吃不上?”

萧剑抚着肚子打了一个饱嗝儿,“我昼夜兼程从云南一路狂奔回京城,你能不能别在这阴阳怪气?”他又抬头看柳红,“你们家江墨呢?”

虽然没和江墨说过几句话,但是在会宾楼住着的那些日子里,他能看出得来这是个人才。却见柳红摇了摇头,“和永琪去南阳了。”

“哦,听说了。五阿哥当场把自己亲手建的大堤毁了感天动地,听说南阳姑娘一半都想嫁给永琪。”

“另一半呢?”

“另一半想认永琪当哥”

柳青和柳红顿时笑出了声,唯有金琐面有愁色,“那萧剑,你找到尔康少爷了吗?”

柳青碰了碰她胳膊,心道他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萧剑要是真有消息了一进门不早就说了吗?就是见他没说才没敢问,却见萧剑没点头也没摇头,“我要去见紫薇。”

小燕子也才醒,听见院子里有声音先跑出来看,却没想到竟然是萧剑。

她愣愣的站在原地,萧剑也站着没动,兄妹俩就隔着一整个院子的默默注视着,小燕子突然转身就走,砰的一声把门关上靠在上边,任是萧剑怎么敲都不肯开,“萧大侠怎么有事登我们的门了?我家老爷不在,萧大侠还是改日再来吧。”

“小燕子,你别闹了。”

萧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这个宝贝妹妹,小燕子却轻哼一声,“我哪敢和萧大侠闹呢,您风风火火说走就走早就把我们忘了,我哪敢腆着脸在您面前闹呢!”

“哥哪能把你忘了!”

“你还知道你是我哥啊?”小燕子蹭的把门打开,“你还记得你是我哥!三年来半点信儿都不捎过来,你还知道你是我哥!”她用力的锤着萧剑,眼泪也跟着落了下来,“我以前没哥哥什么事情都要自己扛,有了哥哥又走的干干净净,你还知道你是我哥!哪有你这样当哥哥的!”

她一边哭一边打又一边骂,萧剑都照单全收柔声哄着,紫薇听见声音从里屋走出来,见到萧剑眼睛一亮,“萧剑来啦?”

她并没觉得萧剑有什么陌生的,睡一觉醒来总觉得不过才分别数日而已,萧剑瞧见她面色红润也放下心来,微笑着和她点头致意。

福伦和福晋听说萧剑回来了也都走了过来,四个人都盯着他看,却没有一个人呢敢问出那个问题——你找到尔康了吗?

“我觉得,尔康还活着。”

最终还是萧剑先开了口,小燕子顿时瞪大了眼睛,福晋已经哭出了声来,福伦也是激动的说不出话,唯有紫薇最平静,喃喃自语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还活着。你们都不信,可是我知道,他一定活着!”

这些天来几个人恨不得把她绑起来生怕她再做出什么傻事来,任凭紫薇怎么解释都没有用,此时听萧剑这么说高兴极了,一把握住他的手,“他在哪?他在一个花很多水很多的地方是不是?那个地方是金色的,不,是白色的……”

紫薇说着说着眼神便开始飘,小燕子见她又开始胡言乱语暗道不妙,连声唤着她的名字,还不忘瞪向萧剑,“你看看你,好不容易才安生些。”

“是,那里有很多很多的花,有很多很多的水,那里的人喜穿金色,但房屋建筑都是白色的,紫薇,你说得没有错!”

“啊?”

“他在缅甸?”

福伦最先反应过来,脸色却已经变得惨白,“尔康在缅甸,他被俘进了缅甸是不是?”

天呐,虽然早就想过很多遍,但他还是不肯相信,满人最忌讳的便是被俘,这……这他的儿子生不如死啊!

“我不管,被俘又怎么样!只要活着就是好的!”

福晋爱子之心之切,根本不管那么多,小燕子也是这么想的,两个同时看向萧剑,“有把握救出来吗?”

“不一定。”他摇了摇头,“目前的想法是,缅甸公主会在十月的时候成婚,到那时候人多,我们冲进去或许可行。”

“公主大婚尔康一定会在吗?”

“会”萧剑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是新郎官。”

“哈?”连福伦都忍不住瞪大了眼,小燕子心直口快,“这福尔康又被人看上了?是个公主就要嫁给他?”

倒是紫薇颇为平静,“那看来,他没受罪。公主既然喜欢他,就不舍得伤害他。”

多善良的姑娘啊,这时候竟然想的还是尔康会不会受罪。小燕子又气又无奈,又盘算着时间,“要是十月成婚,如今已经七月了,你们必须马上走,不然赶不上怎么办?”

紫薇也跟着点头,大有一幅说走就走的阵仗,一直沉默的福伦连忙拦着,“就这么就要走?你只说抢婚,可怎么抢呢?人家不会追吗?”

“会追,但是缅甸公主大婚是举国同庆,我们的人也会扮作百姓拦着路。而且我选的地方是清缅边境最近的地方,一旦跨过那条线,缅甸人再想追也不可能了。”

“那也不能就这么快啊,好歹等五阿哥回来商量一下?算算日子,五阿哥这两天就到了!”

小燕子也觉得有理,附和的看向萧剑,却见他笑道“我与他说过了,他说只要我有把握就行。”

“可……”福伦还是想拦着,又实在没什么借口,只好实话实说,“先不说你们能不能救回来,就算救回来了,又怎样呢?尔康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回到京城了,作为福家长子,紫薇格格的额附的福尔康,早在三年前那场清缅之战中就已经为国捐躯了。

既然如此,留在缅甸又有何不可呢?”

有何不可呢?反正再也回不到京城来,反正他们夫妻俩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儿子了,一开始想救是以为儿子在受苦,可如今听得他要娶公主,又突然觉得,其实不回来也挺好。

在那里自由,在那里不需要隐名埋名,在那里他还能做点事……

虽然他们知道,这样对紫薇很不公平,可是与其冒着事情不成功儿子被杀的风险,倒还不如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一辈子,就当尔康已经死了……现在的日子不是也能过得下去吗?

后边的话福伦和福晋都没有说,但三个人都听得明白,萧剑怕的就是这个,紫薇似乎也犹豫了,抬起头认真的问萧剑,“如果失败了呢?”

萧剑也如实奉告,“他会死,我们也不一定能活。”

紫薇突然松开了萧剑的手,向后退了一步颓然的靠在墙上,不,她不能接受尔康会死,她不能让尔康再去经历这样一次生死攸关……

福晋愧疚的轻轻拍着她的背,福伦开了口,“萧大侠,这三年,谢谢你了。”

“不……”萧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即使他曾想过是今天这样的结果,但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就达成了一致,虽然他也理解所有人都是为了尔康的性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甚至如果让他来选,他应该也会做出和福大人一样的选择,让尔康在缅甸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可他们这群人不从来都不是什么正常人吗?

这群为爱生为爱死的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现实了呢?

他突然明白为什么他在信里问永琪要不要等他回来的时候永琪回得那句话——也许没什么必要。

也许没什么必要。

萧剑呼了口气告辞,他满是挫败感的低下了头要出门,小燕子突然拽住他,转身看着紫薇,“你在怕什么?”

“你不是宁可一个人寻遍茫茫人海都要找到他吗?”

小燕子拔高了声音问她,“我知道你怕失败,我知道你没把握,可是紫薇,含香逃跑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如果失败了会是什么后果?我和永琪逃婚的时候难道不知道如果失败了会是什么后果?

难道我们有把握吗?可不都那么做了吗?”

“命是重要,可是你以为,尔康会平安吗?

你和尔康是什么感情?那是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可如今山还是尖的天地还是分开的,他怎么会愿意怎么会舍得和你分开呢?

那你说,他是因为什么才会肯娶那什么缅甸公主?会不会有人逼他?会不会有人打他?会不会哪一天公主发现怎么也暖不热他的心恼羞成怒要杀了他?”

听见‘杀’一个字,紫薇惊恐的抬头看着小燕子,她却转过身看着福伦和福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话是令妃娘娘告诉我的,我也明白你们想的,可是那里是缅甸,那不是大清,尔康在那不是做额附,他是阶下囚是奴隶!

他那么高傲的一个人,难道会甘受这样的耻辱?”

萧剑震惊的看着小燕子,突然发现在这三年他缺席的时光里,小燕子变了很多很多。那些人和她说过的话,她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事,都在她心里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烙印,她在变,只是也许还没赶上或者不想赶上皇宫里那群疯子的脚步罢了。

有一天,她会追上吗?

紫薇很想抱抱小燕子,可内心对尔康的担忧还是胜过了一切,定了定心拽住了萧剑的袖子“萧剑,我跟你去,我要去救他。”

紫薇坚定的看着萧剑,“但你要等我一下,我要进宫一趟,去拜别皇阿玛。若是不成,大家便再也见不到,若是成了,我和尔康也不会再回京城。你们或许还能见到,但是皇阿玛我应该再也见不到了。

毕竟是我娘等了这么多年盼的男人,是我跋山涉水要认的爹,我该去拜别一次。”

“皇上不会拦着你吗?”

“他是性情中人,绝不会拦着。”

小燕子陪紫薇一同进的宫,去的时候专门问了萧剑要不要进宫,“老佛爷这个点一般都在午睡,我保证你能见到晴儿。”

萧剑听见‘晴儿’两个字的时候眼神变了下,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气得小燕子冲到他跟前,“你什么意思?都回京城了还不肯见她?”

“这次去谁也不知道到底结果是什么,若是不好的话,我见了她有什么用?徒增悲伤罢了。”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你找惹她做什么?十年前你招惹她做什么!”小燕子提起这个便生气,“人家好好的一个格格,想嫁什么人不行,为了你硬生生的拖了这么久,结果你呢?连人家面都不敢见一次!萧剑,你要是个男人,要么就和晴儿说清楚,说我不爱你不想耽误你了你爱嫁谁嫁谁去吧,要不就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小燕子盯着他不肯松口,她非要逼萧剑做出个选择来,可萧剑却苦笑着看她,“所以呢,我现在娶了她,可能三个月后她就要守寡?

小燕子,我向你保证,若我能平安回来,我肯定会娶她。”

“只怕你回来的时候,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小燕子哼了一声也不想再理他,她也明白萧剑的顾虑理解萧剑的心思,这些都是正常的甚至说是正确的,可是爱情一事可贵不就可贵在——它是冲破理智的吗?

所有的那些考虑,那些衡量,归根到底都是因为还不够爱罢了。

后来她这样告诉过晴儿,晴儿却笑而不语。

到皇宫的时候令妃正从养心殿里出来,瞧见她们姐妹俩高兴的不得了,特别是见到紫薇眼眶瞬间泛了红,“看到你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说着还落下了几滴泪,小燕子哼了一声别过去脸不想看她这幅姿态,小路子已经小跑着出来迎紫薇进去,养心殿外一下子就剩下了她们俩,令妃捏着帕子拭了拭眼泪,看着小燕子不禁失笑,“无论你信不信,我都是真心的。”

或许吧,小燕子那天听福晋说‘人性’的时候就想到过令妃,也许她曾经对她的好,对她的关怀还是夹杂着几分真心的,但世事苍凉,终究是一切都变了。

“也许吧,因为我也曾真心把娘娘当我的母亲。”

她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令妃便知道她心里还是扭着劲,看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还是没能让她看透,“既然你也这么说,我也是曾真心把你当作我的半个女儿,那有些东西,我便教一教你。”

“你随我来。”

这是小燕子第一次踏入冷宫。

和想象中的并不一样,这里并没有挂着「冷宫」二字的牌匾,可从踏入这一区域的刹那便觉得好像有阴风刮来一般让人忍不住颤抖,小燕子不怕高也不怕险,但的确对这鬼神之说是有些害怕,令妃笑着回头看了眼吓得瑟瑟发抖的小燕子,刻意慢了脚步走到她身边来牵住了她的手,“有什么可怕的?这住的都是失败者,是没有任何反抗之力的囚徒,哪怕他装的再凶狠也根本伤不到你,住在那片金碧辉煌的阳光下冲你笑着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呢。”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让你看看,不争则矣,若是争败了是个什么下场!”

令妃轻笑一声,拉着她站在一处庭院前,让她透过缝隙往里看那些疯跑着目光呆滞的像是一群猛兽般互相攻击的散着头发的女人们,像是聊家常一般在她耳边说着“这住的是当朝失宠的嫔妃,这会儿正是放饭的时候,你来的正巧,可有一出好戏呢!”

正说着突然里面发出一声惨叫,一个女人竟然咬着对方的耳朵不肯松口,血淋淋的看着小燕子脸色苍白的转身就走,“我不看了我不看了!”

“这才哪到哪啊!”令妃抱着她不肯让她离开,又指着对面的那处宅院,“那住的是先朝的嫔妃,啧啧啧,先帝都死了快四十年了,老佛爷这太后的位置坐的稳稳的,怎么还要把人关着。”

小燕子无论如何不肯再看一眼,令妃也不强求,又带着她往前走,那是一处破落的宅院,四面的墙上都插着琉璃片作刀锋状,在阳光的映照下竟还有几分好看,只是那尖尖上泛着的冷意让人瞧一眼便觉得不寒而栗。

“这是哪?”

“永琪他八爷爷的家眷。”又指了指那边类似的房子,“那是他二爷爷的家眷和后代。”

“八爷爷?二爷爷?”

“害,就是康熙爷的太子和八王爷!”

这故事她倒是听人说起过,说康熙爷雄伟一生,却在儿子上是个糊涂账,折腾出九子夺嫡这样的腥风血雨,几个参与的王爷基本都没有好下场。她正回忆着令妃已经推了她过去,不容分说的把她摁在门上让她扒着门缝往里看,院子里一个年约六十头发花白的女人在浣洗衣服,旁边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小女孩在地上爬。

“那是太子爷的小女儿,按理来说该是公主的,旁边玩的是公主的孙女。”正说着又瞧见一个老妪从房里走了出来,令妃轻声道“这是当年的太子府的侍妾。”

小燕子猛的回过头来,令妃已经接道“你是不是想问,那太子呢?太子的福晋呢?太子的儿子呢?太子的孙子呢?”

她声音变得极低极低,如鬼魅一般在她耳边道“我告诉你,都死了,他们”

“啊——!!!”小燕子捂着耳朵不肯听,挣扎的便要往外走,令妃却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她,拽着她的胳膊拼命的扯着她的步子,“皇家不会允许太子这一脉有任何的男丁,一旦生下来便会被溺死。至于太子的福晋?早在太子失败的时候便自尽了,侧福晋被大火烧死,全府上下也就这个侍妾带着才出生没多久的小女儿活了下来,可活下来又怎么样?不也就是在这宫里了此一生?耐不住寂寞不知道勾搭了哪个男人生下孩子又怎么样,不过是多一个小姑娘在这里蹉跎年华罢了……”

小燕子瘫坐在地上满脸是泪,双手从耳朵上颓然的滑落到身侧,令妃蹲下身子低头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要这么争了吗?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永琪要这么争了吗?”

“你知道吗?永琪离这一步,其实只有一步之遥。万幸他在南阳扳回了一局,可你看皇后把持着科尔沁,到最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一旦输了,你的丈夫不会比那两位好多少,你的女儿——呵,一个手握着整个杭州赋税的公主,你觉得哪个皇帝会允许她活着?”

旁人的公主那不过是个虚名,可是你们家的公主那可是有真金白银啊,偏偏乾隆帝金口御封的废不得,那不就只有杀了最容易吗?

“醒醒吧,我的好姑娘!”

小燕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冷宫出来的,浑浑噩噩的走在长街上,路过的宫女太监不停的行礼问安也不见她有什么反应,平日里这位五福晋是最活泼也最平易近人的,若是没什么事总要聊上两句,今日这样子吓人的很,有小宫女担忧的看着她想要扶她一把,却被旁边的嬷嬷拉住,“出了那么大的事,谁也不好顶得住。”

“啊?什么事啊?”

“这你都不知道?宫里都快传疯了,说是五阿哥出事了……唉,可怜临安公主了,多好的小姑娘啊,五阿哥疼公主天底下人谁不知道?这小姑娘从小被宠着长大的乍然没了爹,以后的日子才难过呢……”

“啊!……”

两人边走边窃窃私语,原本已经走开的小燕子不知怎么突然转过头来,““什么叫没了爹?”

她乍然一声吓得两人腿软的直接跪在了地上,小燕子蹭蹭两步冲过来,“永琪怎么了?”

她眼神中全都是不确定,像是怕惊扰了两人一样声音都发着颤,“永琪怎么了?”

两人都双双低下了头,可下一秒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便在脑袋上响了起来,小燕子眼眶已经红了,向前一步揪着两人的衣领愤怒道“说啊!永琪怎么了!”

小宫女胆子小些顿时被吓得哭了出来,还是老嬷嬷小声说道“说是黄河决了堤,五阿哥守堤的时候,被水冲走了,至今,至今……”

“至今什么?”

“至今下落不明。”

小燕子脑袋嗡的一下向后退了一步,两人急忙脱身落荒而逃,天旋地转的满脑子都是“下落不明”……不知道晃了多久才终于恢复过来几分意识,又重复着刚刚那人的话。

“五阿哥守堤的时候”

“被水冲走了”

“至今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

……

她跌跌撞撞的往养心殿跑,可那当值的太监说皇上去了正阳门,于是又一路往正阳门跑,乾隆正和一群大臣站在一处,只听见砰的一声她噼里啪啦的撞到一片东西闯进来,“皇阿玛,永琪呢?他怎么了?”

未喘匀的气息轻颤着,听起来倒像是哭了一般,她也的确是哭了,“皇阿玛,永琪呢?!”

乾隆才反应过来,也顾不得她胡乱闯进来,伸手把她扶起来,手一碰到她的时候才发现这姑娘手抖的厉害也凉的厉害,不由得心疼道“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皇阿玛,永琪呢……”

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已经接近于祈求,乾隆见她这幅样子便知道她知道了永琪被卷进黄河的事,但想必还不知道永琪安然无恙并且马上就要回来的消息。围在乾隆身边的几位大臣也看了出来,见五福晋如此伤心也都要帮腔,“福晋不”

乾隆突然咳嗽了一声,给几人使了个眼色,然后单手捂住了脸做出一幅伤心的样子,声音竟然还有几分哽咽,“小燕子,朕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是……”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这皇上是唱哪出?

唱哪出?当然是唱一出‘苦肉计’,好让小燕子心疼心疼她家永琪,别天天在学士府住着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了。

乾隆偷偷斜眼看着小燕子的反应,她大概是真的信了,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不敢告诉我什么……永琪真的出事了是不是?是不是皇阿玛!”

乾隆不说话,小燕子拼命摇着头,“那就去救啊!去救啊!他是皇子,身边那么多人保护着就没人去救吗?”

“福晋,那是黄河,人拗不过天的……”

纪晓岚已经看了出来,此时也上到戏台子上跟着唱,乾隆赞许的看了他一眼,手轻轻抚在女儿肩上,“朕之前还觉得你们吵架心里难受,现在倒是好受多了,你既然已经不爱他了,那便也好走出来些,你”

“谁说我不爱他?他是我丈夫我不爱他爱谁!我这辈子只爱他一个!”

“那你住在学士府干什么?神武门侍卫说你急吼吼就冲出去了拦都拦不住。”

“那是因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真的会死人,我不知道他真的会死……”小燕子呜呜的哭了出来,“我不知道,我只觉得他又是查账又是治贪的杀了好多人,他滥杀无辜,可我不知道这些人原来真的想要他的命,为什么啊,为什么大家就不能都好好的呢……”

“我要去救他,我不信他会丢下我一个人,永琪说过,他不会再放弃我丢下我了!”她起身就要走,可腿软绵绵的怎么都使不上劲,旁边已经有了宫女太监要来扶她,都别她甩开,自己一边要摇摇欲坠的站起来一边哭得泣不成声。

“燕子……”女孩子要哭起来哪个男人也招架不住,一个皇帝几个重臣此时都面面相觑的不知道该怎么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表示事情是皇帝您捅出来的自己解决吧拍拍屁股都喊了告退脚底抹油的跑了,剩下乾隆一个人又无奈又心疼的抚着她的背,“小燕子,别哭啦,没事的,永琪没事的。”

“他都死了!”

“他没死!”

“下落不明这么多天怎么可能活着嘛!”

“他真的没死……小燕子,阿玛刚刚骗你的,永琪没事,马上就回来了!”

“我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是死我也要和他死在一块,我现在马上去南阳,我”

“小燕子?”

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小燕子不可置信的扭过头来看着眼前的人,她朝思暮想的永琪就站在她的面前,应该是听见了那句‘死我也和他死在一块’眼神激动极了,“小燕子!”

她突然就扑了上去,踮起脚尖颤抖着捧住他的脸又摸到脖子然后拉起他的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她如此生扑的永琪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尽力的摁着她的手却引来她更激烈的反抗,闻讯赶来的老佛爷缓过神来看着这一切气得要晕,“这这这……成何体统!大庭广众之下小燕子你”

“眼睛鼻子嘴巴胳膊腿哪一处都没有少,哪一处都没有少……”小燕子喃喃自语着哭出了声,身子抖如筛子“他们说你被水冲走了,我吓都吓死了……”

原本议论纷纷的人们都噤了声,连老佛爷也没再说什么指责的话,长叹了一口气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燕子,“行了,是你们宫里不够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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