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兄妹相认 仇深情浓

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屏住了呼吸，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水滴的更漏声，小燕子猛地松开了一直攥着永琪袍子的手，不可置信的退后了一步，喃喃道“怎么会呢？你怎么会是我哥哥，我怎么会有哥哥呢？”

萧剑不回答她的疑问，反而把目光停在了永琪身上，匕首在月光下闪着冷意，他脚尖轻挑，匕首腾空而起被他稳稳的握在了手里，锋利的刀尖离永琪的胸膛不过只有一尺。

所有人都沉浸在震惊中，他只要再用一分力气，乾隆的儿子就会倒在他的刀下。

萧剑抬眸凝视着永琪，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的目光里捕捉到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紫薇最先发现，扯了扯小燕子的袖子，她才从迷茫与惊讶中抬起头来，看着两人不知道为什么又刀剑相向大叫了一声，一手把永琪扯得向后连退了几步，瞪着眼睛看向这个才刚刚说了是她哥哥的萧剑。

萧剑摇了摇头，不知是叹自己心软还是感慨自己放下，手腕一转把刀尖朝下，半是玩笑半是吃味道“瞧瞧，哪怕是知道我是她哥哥，心里还总是向着你。小燕子啊小燕子，他是你的心上人，我能对他做什么！”

你把他看的这么重，我哪里舍得伤了他，伤了他的父亲，平白无故的让你伤心呢。

小燕子尴尬的挠了挠头，似乎也觉得她这么做好像有点对不起这个半路来的哥哥，萧剑却笑的温和，向前一步把匕首递给永琪，“看来洛阳城教会了你很多事，但是记住一点，刀尖永远不要朝着亲人。”

这句话他是告诉永琪，也是在告诉自己。

如果他为了过往的那些仇恨动了永琪和乾隆，那就是把刀尖对向了这个他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妹妹。

永琪迟疑的接过匕首，嗯了一声应着他这句话，小燕子似乎终于从震惊的情绪中缓过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拉着萧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歪着脑袋自言自语“你竟然是我哥哥诶，我竟然有哥哥了”

又转过身和他并肩立在一起，“你们看，我和我哥长得像嘛！”

她都直接称呼‘我哥’，这不就是承认了嘛，几人暂时也不敢探究萧剑到底是凭什么认得妹妹，连连点着头附和着

“十分相似”

“像，太像了”

“你看看这眼睛，这眉毛，这鼻子，那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嘛～”

众人抱着胳膊左看看右看看看似认真的比较着开着玩笑，小燕子还真就跟着他们的话把自己从头到脚也摸了个遍，最后一拍脑袋，嘴巴一扁“错了错了，我就说哪里不对！萧剑又会吹箫，又会舞剑的，文武双全。可我什么都不会。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我这么笨的妹妹呢！我看是紫薇的哥哥还差不多！”

“你少跟我抢妹妹！紫薇是我们家的姑娘！”

永琪笑着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再说了，你哪里笨了，诗词歌赋只是不喜欢罢了。哪一点都不比别的姑娘差！”

小燕子被他哄的晕晕乎乎的咧开了嘴傻笑，尔康和紫薇对视一眼，继续抓着重点道出了自己的疑问，“可是萧剑，你怎么知道小燕子是你妹妹的呢？我当初认识小燕子的时候，她说自己是个孤儿”

“是啊，我十三岁认识的小燕子，那时候她已经在京城待了好久了，这些年也没见过有什么亲戚的”柳红也有点惊讶，然而才问出口就被小燕子扑了过来，“他就是我哥哥，你们不许怀疑不许怀疑！”

萧剑背着手看着围了一圈的好奇的目光，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就这么站着聊，进屋呗！”

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的进了屋，听萧剑开始讲过去的故事。

他把童年的那段与皇室有关的仇恨抹去成了简单的江湖恩怨，也直言了当初接近他们就是因为要寻小燕子的事实。他一边说小燕子一边附和，最后萧剑笑道“只要你的确被静慧师太收养过，你就是我的妹妹，萧云。”

小燕子听到父母惨死时气得手发抖，听到萧剑苦苦找寻她多年时眼眶通红，到最后‘萧云’两字一出，她喜极而泣。“我叫萧云！我有名字！我有哥哥！”

她又跳到永琪面前，拉着他的手晃呀晃，“永琪永琪，你听见了吗！我叫萧云，我也有名字，我不是没人要的孤儿！”

永琪知道小燕子又想起当初她被愉妃指责的那些话，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的想拉着她说话，谁知道这丫头一把甩开他的手，又蹦到紫薇身边，把自己有哥哥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在场的所有人甚至是才来的江墨都没能幸免，萧剑望着小燕子头上的发髻在眼前晃来晃去，又后悔又庆幸。

后悔自己要是早知道她这么想要哥哥应该一早就告诉她的。

庆幸自己隐瞒了事情的真相让她依旧这么的无忧无虑。

“我有哥哥了！”

一声呼喊刺破了黑夜，整个院子纷纷的点起灯，永琪和萧剑都冲到了门口，听着里面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紫薇靠着柱子应和，晴儿捂着帕子无意识的点着头，柳红忍无可忍砰的拍了桌子，“知道你有哥哥了！你再不睡，我就把你打晕！”

“不能睡，我不能睡。我早就看出来，天底下的好事是不会轮到我的。当初皇阿玛要给我和永琪指婚的时候我就犯嘀咕，结果你看果然还要出来个欣荣格格；现在也是，我一睡了第二天一睁眼，老天就把我的哥哥收回去了怎么办！不能睡，我不能睡”

立在门口的永琪和萧剑彼此对视一眼，都觉得心疼又愧疚。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姑娘，原来把每一份‘理所当然’都当作了上天的恩赐。

可她闹腾的实在是有点久，第二天一大早，小燕子就敲着不知道从哪淘出来的铜锣折腾的鸡飞狗跳，几人都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出来，看着精神抖擞的小燕子在院子里转着圈，先是扑到了永琪怀里念叨一遍，又拉着紫薇说了一通，一个没站稳还差点倒在尔康身上，最后拉着萧剑的胳膊，敲一下铜锣喊一句“我有哥哥了！这就是我的哥哥！他”

“他文武双全，智勇无敌，叫萧剑是你小燕子的哥哥！”

众人齐声应着，小燕子挠了挠头，“你们都记住了啊！”

说完大大的眼睛滴溜溜的转，目光从每个人身上掠过，最后眼神一亮，拉着晴儿的手，“我不只有哥哥，还有嫂子呢！她叫晴儿，是个”

话还没说完就被晴儿打断，她笑得温柔，“小燕子你有了哥哥我真为你高兴，可你也不要乱点鸳鸯谱好不好”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笑意都僵在脸上，小燕子的手尴尬的收了回去，看看萧剑又看看晴儿，最后老老实实的挪回了永琪身边。

萧剑迎上晴儿的目光，说了句‘我们谈谈’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拉着晴儿走出了门。小燕子喊了声天要下雨冲进屋里去找伞也追了出去，永琪看着三个人的身影迟迟不动又若有所思。

“想什么呢？”人已经散了，只剩下尔康立在永琪身旁。

“我在想，萧剑现在挺幸福吧。能够正大光明的告诉晴儿他心里的爱意，还有个妹妹追在他身后给他打伞。”

尔康皱了皱眉，“你还吃醋啊？不是，人兄妹关系都解释的这么清楚了你还想不开？”

永琪不答反问，“我只是好奇。你说萧剑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不过，为什么非得瞒着呢？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和小燕子的真实关系呢？他就这么爱看晴儿闹别扭我吃醋？萧剑难道是这么无聊的人吗？”

“他，我”

尔康回答不上来这几句反问，琢磨了一会突然抬头与他对视，异口同声道“那个仇根本没报，他做好了随时离开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准备。”

可是什么样的仇恨，才会让他对和小燕子的兄妹关系讳莫如深，才会让他硬生生的忍下对晴儿的情不自禁呢？

这个问题他从昨天得知真相的时候就开始想，想他拿着匕首对着自己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杀意，想他夜里听到小燕子提到‘欣荣’时颤抖的双手隐藏的浓浓的怨意，想他偶尔提起皇宫皇室皇上时语气里明显的恨意。

刀尖永远也不要对着亲人

萧剑说这话时的目光与语气又不自觉的在他的脑海里回荡，一种可怕的猜想满满的浮现了出来。

他本能的想否认，想逃避，喃喃着，不可能。

尔康看着他有些颤抖的身子，也瞬间被那个可怕的想法击中，犹豫的喊了声，‘永琪，难道，难道是’

“闭嘴！”

他一个眼刀射过去，可目光里不是坚定而是害怕，刚好惊雷一声轰天响，树叶被疾风吹的呼呼作响，他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晃坐在冰凉的石凳上，抬头望着瞬间黑下来的天。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老天就是这么和他开玩笑的吗？

豆大的雨点一颗颗的落下，打在脸颊上冰凉的透彻，尔康抚在他肩上叹了口气，“你要不问问萧剑？”

“不问”

他不想问，不敢问。反正萧剑已经说了就是江湖恩怨已经了结，他管那么多干什么？

他不要问，不能问。只要他不问只要他相信，那什么劳什子猜测就是假的，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又不是写话本子，他还真就成了小燕子杀父仇人的儿子？

尔康又无奈又理解，还没说话就看见小燕子跑了回来，撑着把伞站在他面前，“你们一个两个真是搞笑，一个下这么大的雨往外跑的我连人影都找不到；一个好端端的非要在院子里淋着。还说我认哥哥认得乐呵的找不到北，我看你们才是～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永琪猛地搂住，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冰凉刺骨，可唇瓣上的温热又源源不断的撩拨着热浪，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吻上来的永琪，不似从前那般温柔的循循善诱，而是不管不顾的攻城略地，嘴唇被他吮吸的甚至有些疼，她挣扎了一下却引来他更加的用力，呼吸瞬间变得急促又艰难，胸前被他湿透的衣服染的也湿了大片，却又多了几分肌肤相贴的亲密触感，心跳声砰砰的混在杂乱的雨声中，她一手无力的搭在他脖子上，另一只手还把着伞。

伞面垂在他肩上，雨珠顺着一滴滴的落在脚下又激起涟漪，乳黄色的勾勒着花纹的油纸伞影影绰绰着一双相拥的影子，在连天的雨幕里显得渺小又突出。

“永琪，永琪！”

她终于挣脱开他急切的拥吻，一边娇喘着一边疑惑的望向他，却发现他一双眸子红肿的可怕，满满的竟然都是不舍和祈求。

这幅样子，和他当初在洛阳憋着劲的感觉，不相上下。都让人心疼的想要不问缘由的抱住他。

她的唇一点点的贴向他还滴着雨珠的脖颈，柔软的唇瓣轻轻刮蹭着，女孩子半含着撒娇半含着探究的声音在耳畔缭绕，轻声呼唤着，‘永琪，你到底怎么了？’让他沉迷而不可自拔。

于是他搂着她的力度又大了几分，埋首在他颈间轻轻的啃咬了一口，呢喃着自言自语“小燕子，小燕子，我不能失去你。”

她抬眼望向他，一双眸子被水雾氤氲的更显朦胧，一缕缕被雨水打湿的发丝贴在脸颊上，目光里满是迷茫与不解，最终又咽下了满腔的疑问，因为紫薇说过，陪伴比解释更重要。

可她闷在他胸前憋了好几秒，最后还是没忍住，想着果然紫薇那种解语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可抬起头刚好嗑到他下巴，一边揉着头一边问，“你到底怎么了啊，怎么突然突然就”

‘突然就亲我’这几个字她有点难为情，反正她不说永琪也应该明白。

永琪当然明白，把她抱在怀里的真实感极大的抚慰了他的不安，此时意识多少找回了几分，望着她笑道“‘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看到雨，看到你，不自觉的心动，情难自已。唐突佳人，实在抱歉。”

他面对小燕子很少这么文绉绉的说话，此时她虽然半懂不懂，却还是觉得他这衣服在雨中湿了衣裳却不改俊朗姿态的样子实在让人心动，俏脸一红，低头轻声的回了句，‘也，也算不上唐突吧’，说完便把伞塞到他手里，自己跑回了屋里。

永琪立在原地撑着伞，看着雨幕里那一道翩然的身影，突然特别理解萧剑的心思。

有些秘密，真的假的，那就一辈子都不要知道吧。

“萧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的委屈，特别的伟大？”

晴儿听了萧剑口中的那个“大秘密”后的确是很震惊，可自幼长在老佛爷身旁见过太多大风大浪，迅速就稳下了心神，此时正歪着头看着萧剑在慷慨陈词自己决定放弃复仇的痛苦和纠结，然后盯着他的眼睛问出了这句话。

“我，我心甘情愿。”

他说的是心甘情愿的受委屈，而不是不委屈。

“不是心甘情愿，而是理所当然。”

他疑惑的抬头看向她，凝眉细思着什么叫‘理所当然’，如何能‘理所当然’。晴儿已经上前一步道“因为这不是你送给小燕子的恩典，而是你欠小燕子的。

她是你妹妹，可这二十年来你从未尽过当哥哥的责任，她的日子是靠着自己一点一点过好的，她不曾欠过你，欠过你们家任何，为什么报仇这样的担子和痛苦，也要她去承担一份呢？

惠不及子女，便不该祸及子女。你不该因为小燕子爱上了永琪而放弃复仇，而应该是想明白，这个仇恨和小燕子无关。你要真是因此伤了永琪，伤了皇帝，对于小燕子来说，才是真正的无妄之灾，才是真正的‘血海深仇’。

况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即使皇上杀了你们一家十九口是个错误，可是他毕竟缔造了一个盛世，天下承平，风调雨顺，你们能够平平安安的长大，这难道不是他在偿债吗？

你要真是因为自己的仇恨杀了皇帝，到时候国无君而众臣僖，家无宁日，战火连天，那又会有多少个家庭支离破碎，又会有多少个孩子像你和小燕子一样孤苦无依的长大呢？

所以，你要做的不是不报仇，而是把它当作，没有仇恨。”

萧剑的眼神从震惊转为了思索，又从思索转为了豁然，最后叹笑着拱手道“怪不得连紫薇这样的才女都会那般夸你，晴儿，从前我只觉得你冰雪聪明，高贵大方。如今才发现，你实在是‘大气’的令我佩服，颇有‘林下之风’”

她听了便笑，“夸谢道韫的话，我如何担得！”

“怎么担不得，你在我心里，什么都担得！”

他脱口而出了心里的倾慕，反而大胆了起来，此时盯着晴儿不说话，期盼她能给一丝回应。

可偏偏她不言不语，只是低着头笑。

“晴儿，小燕子是我的妹妹啊！”

她点点头，“我知道啊，小燕子从昨天到现在在我耳边快念叨出茧子了！”

“那”

“可那是你和小燕子的关系，和我有什么关系。还是你想告诉我，你对我和对小燕子一般好，是因为把我当作和她一样的妹妹？”

“晴儿！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

他做了个深呼吸，抬头盯着她含着笑意的眸子，“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我想娶你，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她朗然笑出了声，颤抖的答了句，“好”。